淮琅脚下生风,抱着江束跑到大街上,让随行护卫租了马车,飞快地往海棠别院而去。
车帘微微晃动,摇碎泄入的光。淮琅犹豫片刻,还是解开江束的衣带结,给他检查身上的伤势。
原本思想龌龊的小脑袋,在看到江束遍布着青紫红肿的身体时,一下子就茫然空白了。
直到现在他才知晓,江束伤得有多重。
白皙纤薄的背全是棍子打出的痕迹,膝盖磕的血肉模糊,他伸指轻轻抚过肋骨处,不能确定骨头是不是折了。
这么重的伤,他刚刚怎么还坐得住的,换做是自己,怕是早疼得满地打滚了。
淮琅给他整理好衣服,旖旎心思散的干干净净,他掀了车帘,吩咐车夫走慢些,又让随行护卫去叫顾灿。
到了地,他抱着人下车,海棠别院是一片广袤华美的园林,比京中的皇家园林还要精致几分,其中的一草一木都是淮琅从各处搜罗来的。
园子建的大,每个人的院子也是按照各人喜好建造的,可唯独江束的不是。
当时江束靠着哥哥的关系住进来,淮琅不好开口赶,成日生闷气,便随意给他指了一处安顿侍卫的小院。
淮琅站在回廊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抱着人去了江束的院子。
虽说这人救了他,但各处院子早就分完了,就连淮珏也要了一处去,他总不能将人往自己屋里抱吧。
刚进江束院子,淮琅便神色微怔,只见颇为简陋的庭院中,设了绿藤缠绕的秋千架,立着小巧可爱的景观石,廊边还种着白玉兰。
他从未来过这里,就算偶尔一同住在别院内,他也尽量避着江束,基本上能不见就不见。
有时淮瑾和江瑀不在别院内,他几乎就连院门也不出,因为只要出门,不管去何处,总能遇见江束。
他烦死了这人阴魂不散的缠着他,有时在别院内住久了,他甚至无论做什么,都会生出一种被人盯着的错觉。
这种感觉让他恐慌害怕。
他有时受不了了,会差暗卫偷偷去确认,闻说江束正好好的待在他屋里看书,心里又莫名生出不痛快。
他心里想着:好啊你,你把我弄得像个疯子一样,成日担惊受怕,就连在自己修建的院子里,也享受不到一时半刻的自在,你自己倒好,在那看书,可把你悠闲的……
他有时恨死江束了,有时又莫名其妙怨自己,因为他一直都清楚。
无论如何,是自己先招惹他的。
天知道皇兄成亲前夜,江束在山道上把他打晕的那一瞬,他有多害怕。
他怕搞砸皇兄的大婚,怕江束把自己关起来,怕他用以前那些手段折磨自己,怕以后再也看不到花鸟鱼虫了。
总之,他讨厌死江束了。
不过,那晚确实睡得挺舒服的,山中清凉,也没蚊子咬他。
淮琅走过垂着葡萄藤的回廊,便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声,循声望去,是屋檐下挂着的玉角风铃。
他吩咐人送了热水,给江束脱了脏兮兮的衣服,拧了热帕子擦拭他身上的血迹灰尘。
顾灿骑马赶回,给江束处理好身上的伤,只是一直到了夜间,江束也未见转醒。
淮琅坐在床前的小杌子上,说:“顾叔,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我守着就行了。”
顾灿闻言默默出屋,他也没说伤势无大碍,压根不需要人守着。
这俩孩子的事情,他依着江瑀说的话,不干预不掺和,由着他们自己去闹,只要不出大事就行。
房门阖上,淮琅一蹦三尺高,哒哒哒地跑到百宝架前,对木架上搁着的瓷娃娃伸出魔爪。
这套瓷娃娃像是定制的,他还从未见过,有圆润可爱的甜白瓷,描红点翠的青花瓷,匀净淡雅的冬青釉。
古往今来各色工艺齐聚,最难能可贵的是每个瓷娃娃造型憨态可掬,有举着大荷叶,有抱着肉包子。
最最可爱的是蹲在大蘑菇底下的瓷娃娃,跟他在花园玩累了,蹲在那颗大蘑菇的石头底下一模一样。
他抱着瓷娃娃坐在小杌子上,抽了帕子细细擦拭,这院子里的下人也太不尽心了,都落了一层灰。
檐下风铃摇动,把深夜的寂寞都赶跑了。江束隐在垂帷里,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他又挣动手指,伤口撕裂的痛楚是寂静无声的,他在寂静无声的痛中暗自雀跃。
淮琅将娃娃搁在膝上,仔细擦过一遍,摆在床沿上,又去捣鼓下一个。
到最后,床沿上摆了满满当当锃光瓦亮的瓷娃娃,淮琅挨个亲过去,亲完床头的肉包子,他顺便在江束脸蛋上啄了一口。
可他没能退开,江束忍不住了,伸手摁住他的后颈,抬首吻住他的唇,这微凉软糯的触感,他渴望了好久。
淮琅弯着腰,凤眸大睁,吓得挣扎后退,可又怕动作太大,把床沿上的娃娃碰落了。
他单手撑着被褥,摁住江束的脸,在面颊上摸到湿润,动作不由僵在原地。
怎么哭了,他还没哭呢。
这到底是谁欺负谁。
简直不可理喻!
淮琅瞪着他,在探入唇间的柔软上用力咬了咬,江束忍着痛,不甘心地再次进攻。
淮琅忍无可忍,挥着爪子不轻不重拍了他一巴掌,江束被打醒了,却不敢松开人。
他满脸泪痕,呼吸破碎凌乱,嘴唇嫣红微肿,没了以往万年不变的冷情矜傲,却更惹人怦然心动。
淮琅挪开目光,伸手拽下环在颈上的手,起身的那一刻手腕被人握住了。
江束眼眸中盛满彷徨失措,嗓音喑哑:“阿琅,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淮琅发了会呆,斥责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能怎么生气?
是他先亲人家的。
他留在这,要说没点儿趁人之危的小心思,说出去自己都不信。
可说没关系,说不生气也不对,像是准备冰释前嫌,鼓励人家更进一步似的。
他憋了半晌,细长白皙的手揪着被褥,有些烦躁和恼羞成怒,脸颊通红地嘟囔道:“都怪你,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时候醒了!”
江束眨了眨眼,从善如流地接着晕了过去,可依旧紧紧握着淮琅的手腕,不肯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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