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河区天气预报:今日无风,凌晨三时将于远郊无人区进行废水排污,可能有中至强降水,污水ph值于2.1-3.5之间,具体排污地点将于智库特别标识,请广大市民如非必要,尽量避开排污区域……」

……

娇小的背影静静蹲在在巨型广告牌下,看着墙角的一只小黑猫发呆,戴着白手套的手刚伸到半空,下一秒,黑猫就在一阵呲牙后迅速跑开。

“……”

少女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表现出沮丧。她按住自己头顶的黑色高礼帽,默默站起身,拢了拢那件不太合身的长风衣。

高礼帽,长风衣,与她纤弱的体型都不太搭,但也不再重要:宽大的帽檐下隐隐露出无暇的脸部曲线,以及银白色的长发——额前两股从脸颊自然垂落,剩余被精心编成小团的发辫,散落在颈间,掩盖从长领口处露出的一段白皙。

即使看不清具体容貌,但仅凭这份模糊了背景板的轮廓与气质,便能够窥探她的美丽。

——除了略显残念的胸围。

“Sir…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您可以先坐一会。”

一身黑色的男人打破寂静,他百无聊赖的坐在候车区的长椅上,盯着已经空空如也的烟袋发呆,随后无奈咂嘴道:“啧——又晚点两个小时,交通部的那些蛀虫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就该拿他们那身烂骨头去填罐头机,一帮劣化种生养的杂碎……”

他在最后几个字猛的降低音调,一边小心翼翼的往银发少女那里偷瞄一眼,确认自己带有种族歧视性质的粗口没有被听见,才松了口气,转而小声道:

“Sir,我们到底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

跟随眼前少女行事了将近有一整年,作为一个还算合格的下属,夏洛克以为已经摸透了自己这个上司的行为逻辑,但他对于今天的行动还是一头雾水。

他完全没搞懂:在「α」级隐秘事件就发生在北河市区的关键时间节点,面前这位新晋的「执行官」,也是「基金会」历史上晋升速度最快的超级新星,竟然没加入第一时间的现场追查,甚至完全没有理睬那道响彻了整个巢都的“振鸣”——而是带自己跑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小车站,搭乘一辆日常晚点两小时起步的车次,去往远郊。

“老大,那可是最高级隐秘事件,几十年都不一定碰上一次啊……”

终于还是没忍住困惑,也可能是人至中年叛逆期到了,夏洛克接下去的话并不符合“下属”人设,他试着道出自己的理解:“只要稍微找出一点点蛛丝马迹,或者收集到一缕来自那位「至高神性」的残留影响,「委员组」的席位就在朝老大你招手啦……”

他感到可惜——一个小时前降临现世的那道“嗡鸣”,在基金会内部已经掀起轩然大波,每个人都如趋光的蛾虫般聚集到那家小公司,地毯式搜集一切与「飞蛾」有关的痕迹,为了业绩,也为了那道残余的「影响」。

“你觉得他们能找到什么?”

少女的声线清冽单薄,她微微将头顶的礼帽向侧边下压,露出淡绿与哑黄相融色彩的瞳孔,像是被用力挤压而凝聚雾面的琥珀。

“飞蛾,祂的行动准则向来变化莫测,不可捉摸,祂留下的影响也是一样——而我的同僚,那些精于酒局和内斗的蠢货,他们如果有能力捕捉到飞蛾的残响,至少在北河……也不需要我来过分操心了。”

她声音平静,却透出浓郁的不屑:“基金会对下城的入职筛选越来越松垮,单单这一年,对策局就混进来一群酒囊饭袋——人在变多,我的工作量倒是不降反升……”

“啧。”

夏洛克嘴角微颤,无奈道:“Sir,这些话……可不能让你的那些同事们听到。”

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执行官,看起来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性格却只能用恶劣来形容——可不能被她的稚嫩的外表欺骗了。

夏洛克识趣的闭上嘴,决定老老实实扮演好自己的打手。

这时,刺眼的亮光从轨道的尽头投射而来,伴随着尖锐的轰鸣,连夏洛克都在皱眉中捂住耳朵。

严重失真的广播在候车厅响起:「叮咚——尊敬的各位乘客,欢迎乘坐北河市区,至远郊班次,很高兴为您服务……」

漆黑轮廓伴随远光灯出没的瞬间,气浪伴随音浪从狭窄过道涌出,老旧的列车有着与外观完全不匹配的强劲制动——轮轴与铁轨在摩擦中升起近人高的火花,几乎要溅到少女身上,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挪动一步,如旁观者般看着这幕声势浩大的入站。

“效率看起来挺高,为什么会误点呢?”她关注的重点显然异于常人,轻叹一声,幽幽道,“果然还是人的问题吗……”

下城的交通部,也是一帮吃干饭的废物。

“走了。”

没有回头,知道夏洛克自己会跟上,少女自顾自踏上还未停稳的连接板,一个小跳轻盈跃入列车。

在踏入车厢的同时,颈间的挂牌有意无意从风衣胸前的名片袋里滑出,如果凑得够近,就能看到露出来的几行个人信息:

-维尔汀Vertin

-所属:三一基金会·特别对策局

-权限职能:执行官(3级)

除此之外,卡片上还有一个醒目的图案,能看出是由十字主干与三个复杂圆环结构组成的……倒悬树形。

原本还在朝这个方向偷偷打量的几人,在看清那个徽记的瞬间,都触电般将目光收回,额头肉眼可见的渗出冷汗。

“基金会…”

来自四面八方的窥探或是恶意,都在瞬息间如雪花般消融,几个明显紧张的乘客已经在比谁的脑袋垂得更低,用小碎步悄悄往另外的车厢蠕动。

但少女的目光只是在他们身上停留一瞬便失去了兴趣,自顾自开始寻找座位。

至少在下城,对于这些游走在灰色地带谋利的“投机者”而言,基金会的威严不容挑衅,特别是遇到对策局的专员——如果本身不干净,就只能祈祷他们有要务在身,没时间理睬自己这群小鱼小虾。

维尔汀也确实没闲到来抓这些小角色,所以她只是把表现特别紧张的几人记录进智库,过几天配发到底巢去。

“维sir,这里。”

作为专业下属,夏洛克已经清理出了一个勉强还算干净的位置,看着少女小心翼翼托着风衣下摆,垫在身下嫌弃入座的同时,自己靠在一旁的车栏上无奈道:

“毕竟是去远郊的班次……sir您坚持一会。”

维尔汀轻轻“嗯”了一声,扭头看向窗外——列车启动了。

“亢亢亢……”路途上,无数嘈杂的声响涌入耳膜,似乎是涡轮在卷动气流,震得人四肢发麻。半空中许多奇形怪状的载具留下歪斜的轨迹,从穹顶的漏空处被上城区的天光吞没,彻底消失在霓虹色的夜幕里。

老旧列车无人维护,那些玻璃早就脏的不堪入目。当车开动之后,外边五颜六色的灯柱在车厢浑浊的空气里肆意弥漫,即使闭上眼睛也屏退不了眼前的刺目亮光,让人心烦意乱。

真是恶劣的出差环境……

“夏洛克,辛苦你了。”

维尔汀在沉默半晌之后,憋出来一句让夏洛克始料未及的话:“其实今天本来应该是你的假期……要你陪我去那个鬼地方一趟,辛苦你了。”

“我们竟然还有假期的嘛?”

第一时间关注错了重点,夏洛克很快回正话题,感慨道:“维sir…您终于会笼络人心了。”

这当然只是一句场面话,夏洛克很快严肃起来,用余光确认这节车厢的乘客都已经散开,只剩下他们两个,便开始静待后音——

平时,眼前的少女肯定不会说这么奇怪的话。但夏洛克也算是会一点察言观色:他能看出来,在距离远郊越来越近的同时,维尔汀,她正陷入越来越浓郁的不安。

维尔汀本人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劲,她只好把礼帽摘下盖在眼前,终于是遮挡住那些令人焦躁的光线。

她轻声道:“如果…,如果我留在市区,正常去调查飞蛾的残存影响,应该会有收获。”

“当然。”

夏洛克在心里默默回应:自己的上司,是对策局暗面的王牌,还没成年便迈入第一扇门的「启」相天才。

她的种子成功萌芽,也已经在倾向中做出选择,正式踏进无形国度的第一级阶梯:「倾斜者」。而她的途径「门庭」,是着重强化理智,揭示,分析与洞察的途径。

少女说她能找飞蛾的残响,夏洛克是相信的,他对自己的这位年幼的上司一直都很信任。

此时此刻,维尔汀像是在梦呓:“但我没有这么做……明明行走于依赖理性与判断的途径,我却在那个时候,选择相信了自己的直觉——当我生出要去追查飞蛾的想法,我就觉得害怕……”

夏洛克肃声道:“是因为「飞蛾」本身?”

“不。”维尔汀摇摇头,把脸上的帽子按得更紧,声音罕见的充满迷茫,“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沉声道:“我总觉得,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飞蛾,虽然这是一位不可捉摸的至高神性,但祂从池底浮上现世,就为了留下一次影响?”

“我总感觉,祂有目的——与大家对祂的混沌印象不同,祂这次的行动是有清晰指向的,是为了一场寻觅?还是一次狩猎?我不清楚,但这是我的直觉。”

夏洛克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作为最活跃也是最出名的至高神性之一,飞蛾给基金会的印象向来就是不可预测,无序混沌。绝大部分人都把这次上浮当成是祂的一次骚动,再加上现场的所有影音设备都被振翅声破坏,目前还没有人去追查这起α级事件背后…不寻常的部分。

所有人都忙着捕捉那道振响。

“我在想……祂究竟为了何物而来。”

理性的思考显然解决不了这个无源的问题,维尔汀叹了口气,取下脸上的帽子。扯掉发绳,开始整理乱掉的头发。

“这几天,那家小公司太乱了……所有人都在拼了命的往里面挤,我讨厌凑这种热闹。等什么时候蠢货们散得差不多了,再考虑入场吧。”

“所以,我们去远郊,是为了避一波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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