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潜入大礼池的时节,恰好最后一缕辉光散尽,黄昏终结,无垠的黑暗包裹巢都。

夜幕于无声中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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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城,远郊。

穹顶以下,黑土之上,一支十几个人组成的队伍无声前行着,模糊的人影在焦黑的背景色中无限渺小,像是行军蚁经过攀越废墟,经过残破的建筑群,最后停留在一个外观还算完整的仓库前。

浓郁的灰雾无处不在,一个背着双手的高大身影从队伍的中央走到最前面,簇拥着的人帮他把面前的卷帘门拉起。

男人大跨步走进黑暗,队伍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入。

“狮心……”

听到动静,很快就有人风风火火的从里边迎了上来,习惯性接过狮心手里的黑大衣,又很快被他腹间的巨大伤口吓了一跳——

“这是?”

“别多嘴……”狮心的声音低沉嘶哑,渗透着沉重的疲惫,“去把药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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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心口中的“药”,是指义体缝合剂——这些填充在针管中的微型自律机器,可以被用作特定型号义体的补材,

此刻他手上拿着的这支“药”,是枢机重工第三代目的产品,正好适配自己古董级别的义体,在将它们全部推入腰间的伤口后,狮心猛的深呼吸,粗横的面部筋肉完全变形,脖颈一圈的鬃毛根根竖起,看起来狰狞可憎。

——黑暗里,依靠在墙角的这道轮廓,光坐着就有近乎两米,他的兽化性征已经遍布全身……被汗与鲜血打湿的粗糙毛发紧贴着暗棕色的皮肤,整个人看起来就是双足而行的雄狮。

这就是狮心,绞杀党的“猎头”之一,一个重度性征种……体外兽化严重到这个程度,很大概率也已经是个“高度劣化种”。

“……需要止痛药吗?”刚才那个给他递药的女人在他身旁轻声道。

“……”

狮心摇了摇头,脸上扭曲的表情很快褪散,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

他现在的状态不好,一道横过来几乎手掌宽度的狰狞裂口,将他的腹部撕烂了一半,险些将这具身躯拦腰截断。

少量的鲜血早就已经流光了……透过这道伤口,隐隐可以窥见内部如骨架般繁错排列着的械体结构,破损的软管与动力泵正在渗漏透明的液体,这些是用于给义体供能的燃料。

注射进去的自律机器起了效果,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修补着创伤,泛着金属质感的骨骼正重新从裂茬处抽芽生长。

真的很痒,还有一种很恶心的感觉……

有时候,狮心也会厌恶自己的这具肉体——即使已经被改造的千疮百孔,械体共生率达到了恐怖的65%……但那些生长于钢铁缝隙中的血肉,仍会用几乎无法忍耐的瘙痒提醒狮心。

他依然还是个“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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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那些藏在暗巷里的杂碎,真是疯了。”有人捶打着墙壁怒骂,语气却是心有余悸,“他们打完了子弹,甚至想冲上来用牙咬断我的气管——他们不知道这是在送死吗?!”

“他们当然要疯了,那个据点是他们最后的仓库,如果连那里都守不下来……”

狮心微抬眼睑,不屑的发笑,但又想起什么似的陷入沉默,重重叹了口气。

“蓝鸟,我们的资源还剩下多少?”

被称作蓝鸟的女人深吸一口气,贴近狮心耳边小声说了一个数字。

几秒钟的沉默。

“啧,果然。”

狮心先是一声自嘲般的咂舌,似乎早就预料到这样的情况,然后再也控制不住的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大家都他妈一样!”

整个仓库寂静无声,只有狮心越来越撕裂的狂笑,直到他狠狠一拳砸向墙壁,沿着承重柱泛起的震荡将大片尘埃抖落,墙与骨的碰撞处出现一块清晰可见的坑洞,磨碎的肉糜填满了其中的空隙。

狮心缓缓放下手,关节处露出漆黑的钢铁。他收敛起大笑,失魂落魄的站起来,一双明黄色的竖瞳中流动着近乎凝固的色彩。

他扭过头,不让众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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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郊的形势的复杂多变的,但不管对于哪一方派阀而言,最近发生的异变……却比做梦还要荒诞。

从半个月前的一个夜晚开始,几乎所有人都被一道几乎蛰穿眼球的光亮惊醒,梦见一轮璀璨正圆从天穹破碎陨落——

第一时间,似乎很少有人受到实质的伤害,但从那天之后,一场名为“光蚀”的瘟疫便开始在远郊肆虐。

只要是身处光照的范围内待上一段时间,就会被光长久纠缠——无论是白昼还是夜晚,无论眼睛是否睁开,面前始终充盈着明亮的光芒。

这是一场源于辉光的疫疾,它让众人疲惫而消极,昏沉而低迷,却也没将他们逼入死境。

而真正将一切引入绝望的,是一种色彩。

灰色。

那片该死的灰色……

狮心紧紧攥起拳头,似乎想要将无处不在的灰质在掌心中捏碎——自从灰色笼盖了远郊之后,就像为这片黑土扣下了一个玻璃罩,所有人都被圈禁于灰色的内侧,成为它的囚徒。

第一时间就有人发觉,远郊与下城的所有交通线路全部中断,没有人能离开灰色统治的范围,也没有外面的东西再能进来——两天之后,对环境敏感的郊狼与秃鹫们就已经察觉了问题,这场灾变似乎远没有结束的迹象。

食物很快成为了这里最珍惜的资源。

暗巷工坊很快停止了所有的产品对外供应,作为远郊唯一保留着部分生产力的派阀,所有人都知道……工坊里一定存放有原料。

先被围攻的是工坊,下一轮便是残忍的互食。

为了活下去,饥肠辘辘的恶狼们只能相互撕咬,吞噬彼此身上的血肉以存续自身,直到灰色封锁的结束。

如今,距离灾难的降下已经过去半个月,而这片闭合黑土之上的生命,到底还能存续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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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连狮心自己也不知道。

“我会再想办法……”

就当气氛沉重到几乎凝固的瞬间,突然传来一声由远至近的脚步——

狮心猛的抬起头,两米多高的身体猛的直立而起,胸口处,那颗闪烁着红光的心脏剧烈跳动,汹涌压迫感几乎要淹没这个密闭的空间。

“谁在外面?!”

仓库的大门被从外推开一条小缝,几乎同时间,数十把枪械就已经从各个角落举起,死死朝向那个位置。

下一秒,半只脚小心翼翼的迈过门缝,再是半个身体,紧接着,一个黑色短直发,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人从外边走了进来。

“打扰啦……”

古怪的女人打量着仓库里的场景,丝毫没有被武器包围的窘迫,反而很有礼貌的给众人鞠了个躬。

什么鬼?

狮心不动声色,微微抬手,阻挡属下的攻击,用像是嘶吼的声音严肃道:

“说明来意,否则死。”

“……”

琳歪了一下脑袋,感觉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几个小时前,她在附近一个地下邪教的总部也听见了类似的话——面对突然闯进的自己,那个一身黑衣,神神叨叨的邪教教主愤怒的要将她绑上祭坛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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