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宅独立于石原城外,坐落在城外万亩松林以东,松林常年冒着绿,林中隐藏着各种飞禽异兽,传闻松林腹地有一滩上古时期翻涌出的地下溟垣水,养活了松林里的万物生灵。但没人能够真正的走进万亩森林的腹地,因为连黄口小儿都知道那里危险重重。

程宅与万亩松林中间隔着一条四通河,常年发出水流击打河岸的声音,甚是悦耳,该河绕过程宅再往东便是石原城。

程宅像石原城一样都被四通河包围着,像在母亲的怀抱中一样。周遭景色宜人,是个隐居的好处所。

此时的夜已经包裹住整个程宅,月光如银色的幕布倾斜而下,洒在大地万物之上,万亩松林却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阴森可怖,此时松林边缘有百十数黑衣人潜伏着,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鸦雀无声,连呼吸都控制的井然有序。

他们在等,等待一个时机,当夜幕降临,便是群鸦出动之时。

他们得到的命令只有一条:拿到赤血,如遇阻拦,杀。

黑夜降临之前,程宅里里外外都透着一种喜悦欢欣得气象,这座世外桃源一般的老宅子被这种气象烘托得异常热闹,看起来迎新春之日都要与之逊色几分,仆从们忙进忙出,房梁,梁柱擦拭的一尘不染,青木和泽兰两个丫头在庭院四处撒嘛,深怕自己哪里忘了打扫,或是没打扫干净。撒麻来撒麻去还真就让她们找到了这么一处地方,紧着倒腾两只秀脚就去干活了。

这时管家老高从后院的仓房中微微弓着腰走出来,随手吩咐几个男丁们,叫他们去仓库中把年前新糊得几十盏灯笼拿出来晾晒一番。别看管家老高他老弓着背,看起来像个经不起搓揉的老头子,其实他才26岁,是武林榜首高见川的大儿子,得高家剑真传,功夫并不比程家主弱几分,至于他为什么甘愿在程家做个没什么出息的管家,那就要问问他自己在外面惹了什么风流债,在程宅这种与世隔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躲麻烦,纯图个清净,省的那些红粉知己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叫个没完。

程家这些家丁们知道管家老高来历不凡,程家主又格外看重他,自然也都不敢怠慢,老高说什么,照着做就是了,老高自然也不会吩咐下人他们能力之外的事,无非就是搬个什么东西或者擦个什么东西,再不济就是差人去石原城买二两胡图酒,找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去一醉方休。而这谁都想不到的地方,全府上下只有一处,那就是程家小少爷程哲英的卧房,但今日是程哲英的生辰,往日唯一的清净之地,这会儿也被人闹的不得清净。

所以管家老高也顾不得喝他那二两的胡图酒,出来为这平日里给自己提供清净地的小少爷忙乎忙乎他的头等大事,生辰宴。

老高身上的酒气还未散尽,灯笼已经让家仆们拿到了庭院里,他看着灯身上的一层灰,晃晃脑袋,嘱咐青木和泽兰擦干净灯笼,之后又催着男丁们赶紧挂到房梁上,免得误了时辰。

这时一道声音响彻在程宅门外,戏班子浩荡的几十个人涌了进来,老高见状迎了上去。

戏班子里的姚老爷是石原城里有名的戏台元老,平时也就溜溜鸟,听听书,惯剩下享受的事儿了,戏班子唱到哪儿姚老爷就跟到哪儿寻寻乐子。姚家戏班子共五十六个人,姚老爷擅长武生,还是长靠武生,厚底靴子在地上迈上那么几步,就有人连连叫好。几十年的武生唱下来,浑身散发着稳重端庄的优美劲儿。

姚老爷能来程哲英的生辰宴唱上那么一段,全是因着程家老爷子当年抗击北桑时的英勇表现,让姚老爷钦佩不已,也想跟着沾沾英勇气,要不然想请他去唱戏的都排到石原城外的四通河了,都没见姚老爷抬一个眼皮子。

这会儿管家老高迈着他稳健的步子走到姚老爷身边,弯下不怎么灵活的腰行了个礼:“行路艰难,姚老爷您受累了,快快到客房歇一歇脚吧”说完带着姚老爷一行人朝客房走去。

姚老爷左右看着程宅中奴婢丫鬟小斯均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上蹿下跳的就打心眼里高兴,这么热闹的日子,过的是有声有色,不禁在嘴里捣鼓:“程家小少爷是个有福气的人啊”管家老高听了一耳姚老爷的话,笑着回道:“老爷夫人都顶宠爱小少爷呢”说完伸出一只手做出了请的手势。

姚老爷满意的边走边说:“那是应该,那是应该”。只不过闻见老高一身的酒气时挑了挑眉,心想:果然豪气,不拘一格啊。

另一边食房中,几个厨娘跟厨长汇报今日上桌的汤菜清单,火炉是一刻不能停歇,餐前点心十二盘,肉菜十盘,蔬菜十盘,冷菜六盘,餐后果子六盘。平日食房中仅需十二人便能供给全府百十来号人的吃食。今日食房中大小厨娘十二人,小菜工六人,伙夫六人,另外零杂工三人,加上厨长共计二十八人,都为了程哲英的生辰宴忙的不可开交。

程老爷这日起的比往常早了许多,先去食房转悠了一圈,看看今日宴会上准备的吃食,又去院子里看了看挂上的十几盏灯笼,叫道:“姓高的,姓高的..”

老高晃悠着他酒气冲天的身子悠哉的走到程家主身边:“来了~来了~”

程家主还没看见老高人呢,就说到:“这灯笼是歪的,这都歪到奶奶家去了...”

老高一听,瞬间摆正了脸,虚眯着眼看那十几个灯笼:“有么?没有啊~我怎么没看出来!”

程家主扶额无奈道:“高见乙,少喝点酒吧,别喝死在我府里,我可不想高见川提着剑跟我要人”随后又对着一处喊:“来了,谁挂的灯笼,都是歪的,取下来重新挂上,再挂不好把眼珠子扣下来当球踢”说完进到会客厅等着程夫人和小少爷。

程家主独自坐在会客厅中甚是无聊,想找个人聊聊天吧,府里愣是找不出一个能说会道的,府里高手确实不少,但都是喜好冷淡的主,你说十句,他们能回你个“嗯”就是顶给面子了,唯一一个还算通人性高见乙还是个酒蒙子,喝了酒连个灯笼都看不直,更别指望能跟他聊天了,可真要说他喝了酒啥事儿也干不了吧,还真不是,那一招醉酒当歌的杀招,只有喝了酒才能发挥他的威力,试看高见乙杀人时狠厉剑招,哪回不是开环畅饮,酩酊大醉之后才有的杰作。

这会儿程家主总算是坐不太住了,见左盼右盼都盼不来人,于是干脆吩咐下人把给程哲英新做的两身衣服拿过来给他瞧瞧。

其中一件是大红色上等绸缎制成,领口和袖口均用金边绣着云彩图案,另一身为紫红色丝质制品,没有花纹,腰间戴有羊脂玉腰带,看起来简单素雅,确是上等制品。

程家主看着手里的两身衣服爱不释手,迫不及待的去找自己的宝贝儿子试衣服去了。

程哲英一早被程夫人从床上拉起来,肉团子一般的脸奶乎乎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要下床,不料一个没踩稳直接滚了下来,裤子“呲啦”一声,扯开了。

程夫人顾不上责怪他,确实也没真觉得儿子有什么错,吩咐道:“快把裤子脱下来”本着勤俭持家的优良品质,毅然决然的就坐在了门前的石桌子旁,补起了裤子上的窟窿。

这时程老爷正拿着两件新衣裳走进程夫人的屋子:“你瞧瞧,两身新衣服,前天刚做好的,昨天我命人浆洗了一番,洗过的衣服穿起来舒服,你看,穿哪一件给孩子比较好?”程夫人手上缝着程哲英的裤子,看着自己丈夫着急的眼神,笑着嗔怪道:“哪一件都好看,你急什么,离吉时还早呢”程哲英光着屁股凑到母亲膝下,却对着自己的父亲说道:“爹爹不急,孩儿要穿的衣服,理应问孩儿应该穿哪一件,哪有问母亲孩儿需要穿哪一件的道理?”程老爷和程夫人听到程哲英这番话,都笑的合不拢嘴,程父自知理亏,对着程哲英道:“你个奶团子,道理懂得颇多”随后又对程夫人催促道:“加紧些吧,提前准备好总是没错的。”说完把衣服放下,又急匆匆的跑出去忙了。

午后的天空泛起了一道绚烂的黄色,黄色之后接壤着一层薄薄的乌云,一束太阳光穿透这层乌云,像从一个孔中射出的无数根天柱,天柱一直延伸到万亩松林中,给原本阴冷潮湿的空气增添一层金黄色的罩子,此刻的松林中仿佛像仙境一般,一时分不清是在天上还是人间。

这群像幽灵一般的杀手,神情紧绷的注视着同一个方向,无一人顾得上欣赏这层美景,他们屏住呼吸,为即将到来的杀人之夜做着最后的准备。

程家主从自家夫人的房中出来,一切都已布置妥当,实在没什么可让他操心的地方,他决定去程府后院的瞭望塔上看看成群的蒲猿鸟,能站在高处看看松林中鸟兽的踪迹,或许也是当时程老爷子决定在此处建宅的必要条件之一。

程家主刚爬上瞭望塔的边缘,就看见了那道天赐的光柱照进了万亩松林,随后那道光柱后面的乌云便长驱直入的笼罩住万亩松林,使其变得异常阴森可怖,活像一头豺狼的血盆大口,等待着吞噬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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