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客厅的吴运河,气哼哼扔下皮包,坐在吴德宜对面生闷气。

吴德宜抬起脑袋,看了看儿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没有要回来?‘’他又指了指正唱得撕心裂肺的留声机。

吴运河起身关了留声机:‘’陆军部都让国民政府的人接收了,人家根本没人搭理我。‘’

吴德宜起身长叹了口气,背着手在客厅里绕了一圈才说:‘’本朝不管前朝事。‘’

吴运河气哼哼地说:‘’打呀闹啊?一国江山,分出百家臣,都他妈想封王称帝,折腾来折腾去,给人家准备了份大礼儿。‘’

吴德宜又坐下,过了会儿才说:‘’国不和出匪乱,家不和出逆种,运河啊,政府的事是没啥指望了,还是想想家事吧,我手里还有些钱,可以拿去投资,以后出去做些实业。‘’

民国政府没了,下面的臣民,群龙无首,曾经摇着脑袋上班喝茶看报纸,月底拿俸禄的日子甭想啦,就连一年前的薪水,也一直拖欠没给,可这柴米油盐价,是一个劲儿地涨,吴府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了,吴运河去讨了几次薪,人家说蹦子没有。

现如今,就连参谋总部,门前那根旗杆子上,也已经换成了青天白日的大旗。

吴德宜长叹了口气说:‘’北京城这地界儿,我在这待着不合适啦,讨人嫌,招人不待见,段祺瑞都跑到天津当寓公了,偌大个北京城,却无容身之地,久居在此,也犯了官场上的禁忌。运河呀,我也打算去天津,做个寓佬,不问世事,免得引起人家猜疑。这把年纪,今后只求得个安贫乐道,远离世故啦。‘’

吴运河呆呆地望着父亲,曾经让他无比敬佩的父亲,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每日里像个不思前行的老马,只求眼前的几片枯草败叶,就像大门口老槐树上的吊死鬼,全无理想和目标,可他心里是委屈和不甘心啊:‘’父亲,难道民国就不能东山再起了吗?‘’

吴德宜又站起身,在客厅里走了个来回,他停在中堂那幅下山虎的立轴前:‘’猛虎潜深山,长啸自生风。人谓客行乐,客行苦伤心。‘’他转过身问吴运河:你看看我这副尊容,像猛虎吗?他自我嘲解道:哼…我现在就是只苟延残喘的病猫,命不久矣,何谈虎啸生风,有何本钱再谈东山再起?云儿,我们一代,以来是浮云飘荡去,已绝无来日了。‘’说罢,吴德宜又依身躺在自己的摇椅上,如同一头即将耗尽所有力量的斗狗般,苟延残喘在卧榻之中。

吴运河半晌没说话,他本想把去日本做生意的事情,跟老爷子商量商量,听吴德宜怎么说,他犹豫了,这摆明了,吴德宜去意已决,既然离开BJ去天津,这些个鸡毛零碎的事情,商量不商量又怎么样?

‘’噢!吴德宜翻了个身说:‘’你去问问那文家兄弟,有没有收回这宅子的意思?‘’

吴运河一愣:‘’卖房子?瞧这意思,老爷子已经是要自掘后路了:明白了!那什么价?‘’

吴德宜没应声,过了片刻:‘’作什么价?你自己订下,卖房子的钱,你自个留下,怎么用你看着办。‘’

卖房子是他吴运河始料未及的事儿。

吴德宜有三个儿子,次子运山,三子运海。

当年成立参战军时,吴德宜将次子托付给了马彪,在参战军当了名排长,后参战军在涿州大战中败于吴佩孚,战败后,马彪率领一团人投奔了吴佩孚,运山晋升为团部参谋,本以为时来运转,可事与愿违,吴佩孚率军欲直取广东,与北伐军在武昌城,两次大战,结果吴佩孚兵败溃散四川,至此,马彪运山全无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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