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麻烦您与我娘亲说一声,今日晚些回去”

学童稚嫩的嗓音传入祝明耳中,抬头看去,是一名面嫩的少年。

王满福,祝明知道他的名字,是一个很懂事的少年,他的父母大抵是希望他的人生少些祸患,些福禄。

小镇中其他父母大多喜欢给孩子取些贱名,村里人迷信,认为贱名好养活。

但王满福的父母连卑贱些的名字都不愿给孩子,特地请了原先的那位老先生为孩子取了个“贵名”。

与众不同的名字,是祝明记住他的原因之一。

其二,则是这孩子并不“福”的生活。

王满福的父亲外出经商,六七年不曾有消息传回,在车马并不便捷的现在,其实并不算十分的罕见。

可家中缺了顶梁柱,日子规难免艰辛。他母亲便种些果蔬,闲暇时再为别人家缝些衣物,日子也说得过去。

但见镇中其他孩子都去学堂念书,满福心中难免有些羡慕。

这点心思自然是瞒不过自己的母亲,见小满福眼中闪烁着对读书的孩子羡慕的光,宠爱儿子的娘狠狠心,变卖了些家县,供儿子读书。

日子虽然更艰辛了几分,但王满福也得了空便去早集上卖蔬果,傍晚无课就为邻居放放牛,竟也担起了学费。

今早,他还兴高采烈地告诉祝明说,主人家结了工钱,足有十九枚铜板,

“先生?”那孩子的声音再度响起。

祝明回过神来,对着他点了点头,道:“我知晓了。”

“谢过先生了。”王满福有些笨拙地作了一揖,向门口走去。

门外鬼鬼祟祟地藏了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和王满福差不多的年纪。

望着少年感有些单薄的背影,祝明总觉得他的神情有些不自然,随后自己笑着摆了摇头。

都不过是些十三四岁的孩子罢了,又是自家镇上,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祝明觉得自己多虑了。

他低下头继续看着桌案上的书,书上是两位大家对荀子与孟子不同观念的辩论,很有意思。

即“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的,讨论了千年的辩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个结果。

口袋中铜板碰撞的声音逐渐远去,少年的身影也已消失。

祝明抬头望了望天没有晚霞,也没有月光,天气阴沉沉的。

该回去了,他想。

第二天,少年没来,来的是少年的娘。

眼角已爬上几道皱纹的妇人小心翼翼地开门,打断了正在教书的祝明。

“先生,你看瞧见俺家满福了么,他已经一晚上没回家了。”

有些嘶哑的噪音中带着乞求,声音小得祝明险些没听清,仿佛再大些就会惊起最后那丝希望。

祝明心里一惊,明白了自己自昨夜起的不安源自何处。

“也许只是贪玩,到玩伴家过夜了。”

他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安慰着找不到孩子的母亲。

“不可能的,”王氏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这孩子向来懂事,不回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一定是出事了,不行,俺要去报官,对,报官。”

脸色惨白的王氏嘴里念念有词,莫名的心悸让这个不在年轻的妇人魂不守舍,惊起了窗边的一只蝴蝶。

祝明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因为他看见了那个母亲周围小心翼翼的环绕着的黑色鬼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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