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细雨绵绵。

满园海棠半含朝露,风起时,簌簌落下几瓣,引得胡蝶绕枝起舞。

檐下立了十余位女子,身着轻薄纱衣,藕臂若隐若现,竟将园中春色也比了下去。

管事老嬷嬷挑物件似的将人翻看一番,又选出五位容姿更甚者,嘱咐道:“一会儿,你五人站在前头,余下的靠后。”

众女齐声应和:“是,嬷嬷。”

此乃锦州城郊的某处府邸,与城内稍显破败的景象不同,深院长而广,雕梁画栋,今日更是张灯结彩,一派繁华模样。

里间,众女忙着梳妆更衣,皆在期盼王大人所言的京中贵客莅临。

桃红斜斜倚在榻上,方便宋吟在自己明媚浓稠的脸上描摹花钿,随口道:“你当真要素着一张脸?”

宋吟生了双尾端上翘而眸光潋滟的杏眼,此刻专注地瞧着画笔,皓腕纤细却稳稳当当。

待一气呵成,她方搁下笔,慢吞吞地答说:“我心里有数。”

“你能有什么数?”桃红笑骂,“今夜若不出头,等着你的便是王大人亲自收用。”

王大人正是府邸主人,年过半百,肚子好比怀胎十月,脸上褶子也能犁田。

宋吟在心底“呸”了声,冷着一张小脸坐回铜镜前。只见镜中女子红唇如樱,眉目含情,尚未施粉黛,已然让一屋子人失了颜色。

和她前世越长越相像——

约莫十年前,高考结束的宋吟和同学出门庆祝,遭高空坠落的花盆砸个正着,再睁眼,便于同名同姓的女童身子里醒来。

她原以为自己拿的“种田”剧本,摩拳擦掌,意欲恢复元气之后,凭借21世纪的知识一展宏图。岂料爹爱酗酒、娘爱赌钱,因着心疼药钱,忙不迭将她卖给了人牙子。

“……”

所幸宋吟打小便是美人坯子,一双眼眸葡萄粒儿似的,足以窥见长成后的倾城之姿。

恰逢王县令深觉仕途不顺,听师爷劝谏,大肆遴选模样周正的女童,有意栽培成瘦马,用于疏通官场关系。

宋吟亦被挑中,就此搬入了城郊府邸。不必风餐露宿,她倒是极快接受现状。

更何况,习琴棋书画、习宫廷礼仪、习伺候贵人。哪里累得过晨起晚归的高三?又如何能难得过物理数学?

于是,宋吟宛若一块海绵,教什么学什么,只待时机来临,能飞出高墙之外。

可惜锦州地处偏远,不常有大人物驾临,加之,宋吟如今已是碧玉年华,错过今夜,怕当真要被王大人收入后宅。

她在眼尾添上两笔,为弯翘的杏眼增添几分魅色,却又不想过于张扬,平白耽误了姐妹们的出头之机。

一切准备妥当,宋吟猫着身子回了房,先是悠哉悠哉地补过眠,再掐着点走出院外。

虎背熊腰的护卫皆调去了前厅,她畅通无阻,在点缀了奇珍异宝的锋石后藏住。

捧着精致果物的侍女从拱门前涌过,香气绵长,步伐轻盈。瞧这训练有素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处于京中世家。

宋吟低头觑了眼容易勾丝的五彩衣裳,又不甘地望向砌着青瓦的白墙,逃跑的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压下。

据大令朝律法,

逃奴被抓,应当街乱棍打死。

也罢,她过来只是想瞧瞧宾客容貌,提前为自己物色下家。要求并不苛刻,莫要秃头、莫要顶着孕肚、莫要逾了四十,如此便好。

总归,别赖过满嘴黑牙的王县令去。

可探头探脑看了会儿,人没瞧见,不常行走的双足率先感到一阵酸意。宋吟失落地收回眼,心有不甘,迁怒地踢了踢脚边石子。

殊不知,她盛怒之下的动作蕴涵了力量,石子失了方向,径直朝树荫下的华服公子袭去。

身着黑色劲装的侍卫用刀柄拍落,请示主人:“公子,可要将此女捉回来。”

“无妨。”

被称作公子的少年尚不及弱冠,身量高挑,五官漂亮,只他周身气势不凡,眉眼间含着一丝明晃晃的倨傲,是以寻常人并不敢仔细端详。

他的视线掠过宋吟消失在锋石后的衣袂,轻启薄唇,带着些许不解:“此处并非家宅,何来女眷?”

听言,随从侍卫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说。”

侍卫硬着头皮解释:“属下推断,应是如传闻所说——王才富专程养的瘦马。”

少年了然,怪不得女子年岁不大,衣料也是上乘,却突兀出现在接待外客的地方。他兴趣缺缺,双手微拢至身前,抬步朝正厅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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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丝竹声响,宾客悉数落座。

锦州县令王才富举杯敬向上位:“承蒙诸位大人赏脸,只叹我小小锦州,无甚美酒佳肴,还望莫要嫌弃。”

稍顿,王才富暧昧地笑笑:“我县虽不富饶,却有世间难得的美色,一会儿,可供诸位大人随意采撷。”

话音落下,舞姬鱼贯而入,身量丰盈且肤色白皙,随着琴声不时变换身姿,妖娆夺目,媚态天成。

主位坐了年近不惑的钦差大臣,他痴痴望着舞姬们如上等羊脂般的双足,好半晌,方艰难地移开眼,看向下首的华服少年,语含恭敬:“小……小公子,此番要在锦州停留个把月,您若是有瞧上的,尽管同下官说。”

“周大人不必诚惶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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