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县城门口,艳阳高照。
门番凑过去,对着那个坐在城楼阴凉处,翘着二郎腿的黑脸胥吏面前,悄声耳语了几句。
“方外人?没有路引?什么来头?”
黑脸胥吏挑眉,“我瞧瞧是哪个不起眼的。”
门番小心朝门口一指。
胥吏扭头睨了一眼,果真瞧见一个身穿瓦蓝色短褂、外套棉服,腰上系着根黝黑的腰带,头戴一顶草头巾的老挑夫。
黑脸胥吏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你是方外人?”
“见过差爷,老夫确是个术士。”老挑夫答道。
“没有路引?”
“以前是有的,入观几十年,就没了。”
“听你这口音不是玉山县人?打哪儿来的?”
“不敢欺瞒差爷,老夫乃是云南县哀牢山血尸岭清真观人士,有道碟为证,您看……”老挑夫闻言翻开衣领,掏出绫素锦素钿轴递了过去。
黑脸胥吏低头一瞧,只见上面写着‘右给付道士左津平收执准予:行者薛道光,年六十七,云南县人,少小失怙,令入观门活之,诵经二十三纸,通小术若干,营以为度。灵宝四十二年二月。’上面还有道录司的印章。
黑脸胥吏随口问道:“受箓了么?”
“未曾受箓,算是……算是外系旁门。”
“不就是野道士么?”黑脸胥吏指了指站了指他后面站着的一声不吭的瞎子少年,“他呢?”
“禀差爷,一个瞎子,是老夫沿路救下的,见他可怜,就带在身边作个伴。”
黑脸胥吏“哦”了一声,旁边的门番伸手在瞎子少年眼前晃了晃,然后冲他点点头。
“有度碟么?”
“害,一个瞎子,没半点修行!怎么可能有度碟,老夫在琴江边救下的,见他的时候就剩最后一口气了,真可怜呦……”
“可怜有什么用?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我还可怜呢!”黑脸胥吏嫌弃道。
“差爷说得是。”
“这年头,来路不明的人可不许进城!但这里面的规矩你不会不知道吧?”
“那是,知县大人向来治县有方,玉山更是一派安宁祥和,怎么能放不太平的人进来?”
“不过差爷,他这个……是个瞎子嘛,也不算来路不明,道祖在上!这个老夫可以保证!”说着,他使巧劲儿拉着胥吏走到一边儿,“差爷您看这儿,能否通融通融……”
黑脸胥吏有些紧张的左右张望了一下。旁边的门番以为对方要行方便之事儿,很自觉的扭过头。
黑脸胥吏探眼望去,只见他食指、中指一搓,一簇红色的火苗蹿了出来,顿时吓得脸色一白。
老挑夫阴恻恻的话语也响了起来:“差爷,术士不好惹!你道武宗皇帝怎么开疆裂土的!”
语气中带着强烈的杀意!
胥吏被吓得腿抖,“放!放他们进城!快!”
“差爷宅心仁厚,以后一定福禄加身。”老挑夫顺口说了句漂亮话,便挑起箩筐,领着瞎子少年走向门洞。
路过城门墩子的时候,老挑夫扬了扬手。只听“啷当”两声脆响催,两枚铜钱精准落入距离他们六、七丈外的铜钱筐中。
几个门番扶着有些站不住脚的胥吏,过了好一阵儿,他回过神来,咬牙道:
“术士都该死啊!”
……
……
“你刚刚扔的什么?”进了玉山县城,黄白游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日庙内清醒之后,他总觉得脑袋有些昏沉,似乎多了一些东西,又好像少了一些东西。
“咱们武朝通用的铜钱,我们道门人都管这叫‘花钱’!”那便宜师傅淡淡回了一句。
“花点钱的意思?”
“你这都不知道?”薛陀子皱着眉头反问。
“为什么花钱?”
“过路钱罢了!”薛陀子沉吟了一会儿,怕他又问,便一股脑说了出来:
“武朝积贫积弱久矣,后武七年回龙堡之战,更是和北魏签下《甲子条约》,每年要供岁币两七千万两,朝廷没钱,就想把岁币债转嫁给百姓,于是当朝某宰相就搜肠刮肚,创出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说是让让利于国家,以破商贾乱市之局……这过路钱便是其中一目,然武宗皇帝也不是首创,自古皆有,不过武朝更贪得无厌而已!”
“两枚钱也算多么?”
“那是道门人的价儿,一般草民要翻倍的!”薛陀子冷笑一声,“当今武宗皇帝重道尊师,又是自小拜了长生教,自然对天下道门人宽宥!”
“何况自太宗皇帝南下开始,道门法脉便是巨室高门,不可小觑!”
“就说百岁山李家道一家,就有门徒数万!遍布周边三府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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