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强出生在桑林镇以东120里的腾鳌堡,那里自古就有关东康衢的美誉,又挨着南满铁路,真是商贾不绝于途,鱼龙混杂当道。他的父亲是东三省官银号腾鳌堡分号的总柜,东三省官银号是垄断着东北金融、具有综合经济实力的托拉斯,那章老爷就是腾鳌堡的财神爷。

章强十七岁那年,老帅命丧皇姑屯,小张就任东北保安总司令,着手整顿缩编奉军,改东三省讲武堂为东北讲武堂,将具有一定文化基础的军官两千余名送进讲武堂培训,编为第一总队,另招收各教导队、模范队学员两千名入校学习,编为第二总队,章家公子便在第二总队炮兵二队学习。

要说这章强也是天赋极佳,民国十九年以炮兵队第二名成绩毕业,加入独立炮兵第六旅,炮兵第十团,后官至连长,装备的那是东北军的心尖十五厘重型榴弹炮。

九一八事变后,章强所在的炮兵第十团自然成了日本关东军猎取目标,这种独立的炮兵团在没有步兵配合保护,非野战展开状态下,战斗能力非常有限,全团几乎没反应过来,就被日本人收编。以章公子的性子自然是做不了东洋小鼻子的奴才,抄起一把辽十三年七九式步枪叛出军营,临了还顺走了团长的柯尔特一九零三式马牌撸子。

随着小张司令窝窝囊囊撤入关里,东北这块宝地一时间烽火四起,章强也天高任鸟飞成了道上的“强子”“强哥”,匹马双枪的好不自在。

今年九月,刚回腾鳌老家消停俩天的强哥收到了关里的一封故人来信:必之大哥在北平要建立东北武装抗日救亡先锋队,邀请炮兵高材生强子老弟参加。

吕必之,同老张司令是老乡,海城县人,十七岁加入小张司令的卫队旅,由于精明強干,能读会写,被小张司令送到讲武堂深造,三年后毕业,在小张司令身边担任少校副官,民国十八年任东北军第116师16旅参谋处处长。转年回奉天公办的吕将军正碰到行将毕业的章强,俩人在奉天中街大帅府不远的良玉楼斗了一番酒未分胜负,也算不打不相识,二人成了必之大哥、章强老弟。后来东北变天,二人关里关外,交通隔绝,但书信还有,这次大哥要举大事,当老弟的自然要去。

强哥随即打点行囊出发,这一日宿在到大虎山,好巧不巧的碰到黑山县的日本宪兵围剿西征的南满抗联,被当作了抗联的交通员。要不是强哥这些年江湖老道,夜宿从不解衣脱靴,枕下必放顶着火的撸子,那夜也就栽了,就这样也是折损马匹长枪,一人脱逃,险险度过绕阳河,落跑桑林镇。

黑山的日本宪兵也没遇见过这样生猛的主,短枪管儿直,手脚灵活,中国警察伤了俩人,人影子都没看清,过了绕阳河就是八角台地界,只能告知八角台的日本宪兵,速速拿捕。郑光梁换上了灰棉袍,和治安队长走在桑林街里,这袍子小十年了,还能抗风御寒,是那年春天离开BJ往奉天省城私立平旦中学校当教员时做的,前后脚那位未曾蒙面却对自己影响极深的李先生就被老张司令抓捕入狱,不久被绞杀在西交民巷京师看守所内……

“人老了啊,一有点事就爱回忆以前的事”光梁暗暗想着……

昨晚听着吉林断断续续咳了半宿,刚刚迷糊着,就听到万福寺翻进一个人,正是从大虎山堪堪逃出的强哥。左臂上枪伤造成的失血和一路狂奔加游过绕阳河造成脱力,使强哥只看了一眼眼前的中年人就昏过去了。光梁和吉林把强哥扶到床上,褪去衣物时摸出了包裹严实的吕必之的书信,才知道眼前的汉子不是胡子而是要往关内去的抗联。光梁给强哥处理了一下伤口,步枪子弹的擦伤,不严重,就是沾水了,怕是要感染了。又收好了马牌撸子。两人安顿好一切已经天亮了,刚要睡下,镇里就来人请走了光梁,留下吉林一人照看强哥。

八角台来了两个日本宪兵,洪镇长没露面,日本人不太削于多说什么,让治安队长和光梁带上俩人直奔绕阳河。

光梁看见日本宪兵就猜到七七八八了,一开始紧张的很,但很快发现日本人也没个头绪,黑山那边只说一个人,有枪,可能渡绕阳河逃过来,没个具体地方,一伙人沿着绕阳河走了一遭,没有什么发现。眼见太阳西转,光梁有点放心了,日本人没有线索该回县里。不想日本宪兵倒是执着,要住在镇里,明天去挨着绕阳河的高家窝堡、贺家屯接着调查。

深秋时节天黑的早,光梁匆匆跑回万福寺已经掌灯了,吉林等得很焦急了,喘着气说:“这大哥迷糊了一天,除了要水,没睁过眼,身上还一直发热。”光梁点点头,摸出一些草药。

“郑老爷,他是什么人啊?”

“抗联的。听过吗?”

“嗯,听过”

“是好人。”光梁边熬汤药边看着吉林,吉林本就瘦小,现在越发佝偻起来。

“和老爷一样吗?”吉林咳着问

“比我强,他们敢直面日本人的枪,我不敢”

“咳咳……我更不敢”吉林诺若的说

“买只鸡总敢吧”光梁被逗笑了,掏出钱“他退热了要喝点汤补补,咱俩吃点肉也补补”

吉林帮光梁扶起强哥,撬开嘴巴,送下去一碗中药汤,便出门去了。郑光梁终于静下来了,他有些弄不清楚自己了。他觉得自己一直胆小:当年是同学里最早接触共产主义的,能救自己苦难祖国的,却一直没有跨出那一步,加入她;九一八的时候,他清楚的知道这次一定要反抗,否则日本人的胃口越来越大,中华民族的巨大危机就在眼前了,却没有胆子拿起枪或是自己更在行的笔,最多是当教书先生的时候耍耍滑头,安慰一下自己。但当他救起强哥的那一刻,却又无比坚定。

“人不事到临头,不知道自己有多虎!”光梁摇头苦笑着。

“郑老爷!”吉林红着脸撞进门来“日本人!”

“慢慢说…”

“我看见的,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俩什么日本宪兵,奔我们这来了......”

“你在哪看见的?”光梁问

“都要到屯子了,提着马灯,在路边照着什么,顺着土道瞅过来”难得吉林不咳嗽,说得这么顺畅“吓得我呀,幸亏他们在明,我在暗,我就赶紧跑回来了”

“没事,我想想办法”光梁有点见汗。

奶奶的,这俩日本宪兵晚上也不歇着,一定是路边有什么蛛丝马迹,被日本宪兵瞧见了,那土道就通万福寺,要是找上门来咋说?人能往哪藏呢?

光梁走到院子里,万福寺院子不大,正殿供着道、佛两家,偏房住着他和吉林,藏哪儿被找出来都只是时间问题。要不,和俩日本兵拼了,好歹还有一把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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