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凉的时候,有件大喜事降临到了易忻朦身上,她月考测试的作文被当作范文,刷刷印了九百多份,整个级部人手一份。易忻朦面对这意外之喜,得意极了:尤其是当她得知整个级部只选出两篇范文,其中一篇就有她时;尤其是当她听闻另一篇范文因为卷面一般发放的是打印版,而她的因为字迹娟秀发放的是复印般时。

这真是独一份的荣幸啊!

她美滋滋欣赏着自己充满中学生正能量的文字,抬头不知不觉对黑板发起了呆。她的目光穿透了眼前的黑板和墙壁,来到隔壁班教室,看到魏子津此时也拿到了她的那一页作文,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捻着纸,一字一句仔细读!

易忻朦的心头涌上涟漪般的喜悦,她不禁勾起嘴角,又收回目光,收拾着刚刚的喜悦,抬起眼,乍发现语文老师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教室、正疑惑地皱着八字眉盯自己……

她匆匆垂下脸,皱起眉峰压下笑容,心脏怦怦跳个不停,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范文一印——不知其他班什么情况,易忻朦班里的写作风气着实浓厚起来,尤其是几个本身就学习好、文笔也不错的女生。每个周末都有一篇作文作业,每周一的语文课便就成了一个小小的作文竞技场,语文老师看到了效果,乐咯咯地选取更多同学的文章在班上做范文。

一个语文下课的课间,后位的聪明女生于令雯笑眯眯把自己课上刚被当范文读过的文章递给易忻朦:“忻朦,你再帮我看看,哪里还需要改?”易忻朦转过身,也不懂得该谦虚一下,就接过了作业本。

她看着文章的时候,于令雯埋头在一个B6本上认真开始写什么,易忻朦的余光注意到,忍了忍,到底是好奇地问了嘴。于令雯倒也不遮掩,大大方方把本子推过来:“我写的诗,”还贴心地叮嘱,“前边有写完的,你看前边。”

易忻朦一眼便看出本子里的文字跟自己平时常用的不一样,更多了风月缠绵的味道。两人的同桌闻声也凑过来看,她便把本子摊在后位的桌子中间,在于令雯的导引下,四个女生一齐赏读起来。

这是易忻朦未读过的情诗,含蓄又忧愁,热烈且哀怨,细腻也灵巧……她其实也读过情诗,不过不是这般赤裸的情诗。譬如女诗人习暮的诗,民国的才情男女写的诗,还有古代女子的爱情诗。

她印象最深刻的一首是在语文报上,她看了一遍就忍不住再读第二、第三遍,然后把她背了下来。那个顶多说:“怕郎猜到,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于令雯却细致地写到了“唇”“睫毛”“泪珠儿”……以及,“吻”。

易忻朦看过两三篇,抬起眼由衷地赞美:“写得真好。你是怎么写出来的?”

她想,自己是缺乏对这类辞藻的想象的。一边这样想,一边又忍不住去培养这类想象:浅皱眉头、面庞清秀的少年,楚楚动人、睫毛被泪水沾湿的少女,两两相望,欲说还休,直到,他惊醒般拥住她,用温热的唇去蘸她眼角的泪。饶是爱意,消融了所有……

她觉着肉麻,又实在被代入到了那种悱恻之中,感受爱的阵痛与甜蜜。

她感动着时,默默将目光锁向教室门口,有意无意地期待起什么。少年的脸开始具化,出现温暖熟悉的目光、神情和笑意。

到底没等到魏子津的身影从教室门口经过,随着老师的到来,易忻朦把自己从朦胧的幻想里拽出来:

“魏子津,我好像喜欢你——可是这样不对。我们太小了。”

爱情真的是甜蜜的吗?会怎样甜蜜,多么甜蜜?她无法形成更具体的想象了。

放学的时候,她保持着争先离开教室的习惯,一个人抱着鼓鼓囊囊的大书包噔噔噔下完四层楼来到停车区。

停车区的同学还不多,只有十个八个,悠悠闹闹的。易忻朦瞄准自己的车子,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把书包往车筐里一座,麻利地开锁、倒车子、推着向校门口走。

路过魏子津班的停车区时,有两个女生目光挑剔地盯着她看,她的目光无辜地掠过她们,继续面无表情地走,等到路过了,突然听到两个女生在身后高声谈论起来,一个女生道:“哎呀,这个真好看!”“昂,是魏子津送我的。”

易忻朦听到熟悉的名字,心里稍稍一惊,倒没有放慢脚步也没有回头,一副蛮不在意的模样继续大步走。

“他为什么送给你?”“我找他给我讲题时,就在他桌子上,他说我不要了给你吧。”两个女生说台词一般高声、慢语地说完这几句话,就没音儿了。

听到最后,易忻朦没忍住笑了。笑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她头一次在其他同学口中听到魏子津的事迹,她们谈论的场景瞬间在她脑际间具象,她看到了他,讲题的他、送人情的他,那是个她没有很熟悉的真实的魏子津。

她仰头,看到蓝空中泛白的细月,月的不远处还有一点子明眸般的星。

深秋了,放学时的天不再是明亮着的了。

校园外接学生的车子稀疏停了几辆,身后的校园里冒出更多学生的声响。两只喜鹊从办公楼顶相继飞向旗杆,啼叫两声,又飞走,从别处发出一串啼鸣。易忻朦转着头去找它们的身影,她迷信于喜鹊啼叫是带来了好消息——尽管她在心情沉重的傍晚也经常遇着喜鹊盘旋——但此刻,她的欢欣的的确确又添了一重。

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她才会暴露鲜活生动的自己,笑得轻松又惬意。她眷恋这一刻的傍晚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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