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扶柩回乡,内阁只有徐阶和袁炜当值办差。

袁炜时常要入西苑当值,给嘉靖帝撰写青词,所以内阁事务,这些日子都由徐阶一人处置。

他时常把最得意的学生张居正叫到内阁,私下协商一些事情。

徐阶说道:“御史王兆龙弹劾严世蕃违制的奏章,我票拟了,严世蕃夺职流放,可是司礼监留中不发。”

张居正脸色一变:“皇上对严家父子还有庇护之意?”

他心里忿忿不平。

此前老师你扒拉扒拉分析说,皇上有倒严之心,然后世子步步为营,筹划倒严,现在到了关键时刻,才发现分析了个寂寞!

白高兴一场。

徐阶看了他一眼,“你啊,说是没有高拱那么急躁,却同样沉不住气。一到把握不定的时候,就急峻用事,这样不好。”

张居正脸色一正,恭敬答道:“老师,学生记住了。”

“这里还有一份奏章,你也看看。”

徐阶递过来一份奏章,张居正接过来,很快就看完了。

“南直隶、浙江、福建学农工商百姓,投献产业,愿助剿倭之用。

然后皇上赐下东南剿倭粮饷统筹处之名,收揽投献产业,统筹经营,以资军用。还说要起用致仕官员充实其间,运营此事,在地方为国效力,为君分忧。

老师,这事?”

张居正一时间无法判断此事,“国朝百年来,没有过这种事吧。”

“当然没有。没有的事,不意味着皇上不能做啊。二十天了,西苑的底牌算是亮出来了。此前我跟你说的那条敛财大鱼,浮出来了!”

张居正眼睛一亮:“东南剿倭粮饷统筹处,是西苑的意思?打着筹集粮饷的旗号,为皇上敛财?”

徐阶淡淡地说道:“敛得十万两银子,五万军用,五万递京,谁知道呢?”

“老师,看这份奏章,东南剿倭粮饷统筹处还是民办的,跟官府没关系?”

“说是东南百姓报国义举,自然与官府没关系,与宫里却是千丝万缕的关系。说来说去,反倒跟秦汉的少府,有些类似了。”

“那不行,此事不合国制。再说了,此例一开,天家岂不是可以打着各种旗号敛财?朝廷体制何在,太祖皇帝建立的国赋税收体制何在?”

徐阶看了张居正一眼。

自己这个学生,跟大部分有见识的文官大臣一样,不允许脱离体制之外的敛财渠道出现。

而他们心里的体制,无非就是能被文官们通过朝廷各级机构和运作制度所掌握。

张居正问道:“老师是如何票拟的?”

“我拟了此无前例,当宜户部派设官吏接管,专营此事。”

张居正这才放心:“老师此拟,才是老成谋国之言。”

徐阶鼻子轻轻一哼,说道:“于是严世蕃的弹劾奏章,被留中了。”

张居正不淡定了,“皇上的意思,要交换?”

徐阶毫不迟疑地答道:“对,我们同意东南剿倭粮饷统筹处一事,皇上就愿意倒严!现在看我们如何取舍了!”

张居正也没有想到,皇上居然出了这么一个大难题。

以裕王府为首的清流,朝思暮想就是倒严。

对于老师徐阶为首的官僚们来说,倒严就能腾出位子来。

严嵩倒了,老师就能补位首辅。

严党党羽被清除,一连串的官位给腾出来,大家都有好处分,都能升官补位。

怎么选?

徐阶笑了,“叔大,你也迟疑了吧。说实话,我也迟疑不决啊。”

是啊,世人不是圣人,做不到克己忘利。

猛然间,张居正想起他的学生,朱翊钧说过的话:“学生觉得平常人多,都有自己的七情六欲...”

朱翊钧?

“老师,这次皇上愿意做交换,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徐阶也摇了摇头,“叔大,我也很意外。以前的皇上,那会如此好说话。可能是因为你那位好学生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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