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斯蒂瑞尔城虽然依旧人流熙攘,但早已不及几百年前的繁华。处在城市南面和西面靠近赫伊河和爱雅河岸的地方有许多长满蒿草的荒地,当初都是繁华的街市和专为商贾们居住的旅店以及储存货物的货场,足可以说是繁盛一时。而现在的斯蒂瑞尔城中,只有西街中段,位于内城与外城交界的地方有一处大型的集市,其他集市都相对很小,而且分散在不同的街区。尽管精灵居民对美好商品的热衷从未有过消减,有时也能在集市看到人如潮涌的景象,但比之从前,早已不啻天壤,无法同日而语了。
不过今天明显有所不同,自葱灵鸟发出第一声清鸣后,西街集市的几个路口就陆续出现了行人的身影。待到晨食至午后,集市上已经沸腾一片熙熙攘攘的十分热闹。各个氏族赶来的猎户、商人、旅客和往来的居民百姓挤满了长街,甚至一直延伸到北面隔着一片街区的作坊前街。连通往内城的街口和南面的绿地也来来往往出现了不少精灵。
五氏族最优秀的猎户和知名商人全都赶到这里,他们无不把手中最好的商品带到集市上来售卖。那些珍奇的野物和飞禽常常会成为集市上的焦点,还有一些做工精巧的木雕、石器、黎弓、短剑、匕首等也深受大众的喜爱,不过最受欢迎的还得是一些精美的玉石饰物和亮丽的皮毛制品,尤其以一种红须角斑羚的皮毛制品为最,广受众精灵们的喜爱。
那是一种长相类似于羚羊的动物,但却有三只长角,性情也要剽悍许多。它们的颌下有一绺长长的红须,浑身棕黄,腰臀两侧各有一条长长的或黑或白的斑纹故而得名。这种角羚的两条斑纹皮极为柔软且具韧性,身份高贵的精灵们极喜以它制成的腰带,久而久之,这种斑纹皮的腰带渐渐成了身份的象征。而角羚的红须则因其颜色鲜艳也极受喜爱,精灵们会将它纺成丝线织绣成锦衣上的图案,或者制成精美的饰品须穗,点缀在头发上抑或挂在腰间,十分美观。
这一日是九月的第三个林日(艾拉达尔历法:九月十六日),斯蒂瑞尔氏族的盈月节,正是联盟最重要的节日之一。每年的这一日,各氏族首领都会被邀请至斯蒂瑞尔城中,并在吉瑶场举行盛大的宴会。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如是,各氏族的贵族们也都纷纷赶来,因此集市才会这般热闹。
在这些贵族的子弟之中,有一名穿着素简但却不似平常百姓的女子走在人群之中,常常引来外地商贾的招揽和本地商人的笑迎。她正是现任尊长维琳的女儿雅蒂弗狄·赫伊公主。
据说她是有史以来最美丽的精灵公主之一,而且在她出生的那个夜晚,赫伊扈尔上空曾出现了一片美丽的紫色云气久久萦绕不散,连夜空的星辰也闪烁得极为耀眼,因此,母亲维琳才给她起了这个名字,期盼她能成为精灵族最耀眼的星辰。
正如维琳尊长所期盼那样,雅蒂弗狄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表现出许多与众不同之处。她不仅相貌美丽,聪明机敏,更是一名极具天资的精灵。
维琳请来各氏族最优秀的导师来传授她本领,不料因她学得太快,那些导师很快就再也无法多教她一分。如此一来,她只好自己钻研一些本领,这使得她的本领可能已经超过了这片大陆上的每一名精灵。
不过她天性善良,为人又谦和,不仅从来不以身份贵重自居,还很喜欢与百姓们待在一起。只是她的身份以及她的娇俏容颜和优雅气质却常给她带去不少麻烦。绝大多数情况下,只要她一出现在街头,人群就会蜂拥而至挤满街巷,这无疑显现了百姓对她的爱戴。
或许每个人的审美并不相同,但对于精灵而言,她的美丽几乎包含了所有他们能对美好事物做出的想象,再加上她独一无二的优雅气质,那是能穿透欲望直击灵魂的最原始气息,恐怕无人能挡。
她身上的许多特质都显现出美好和光明的一面,因此,不知从何时起,已有人将她称呼为“苏雅”,意为“日月之光”。久之,便在氏族中传遍。或许在百姓心中,她早已经是无可非议的“精灵之光”。
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雅蒂弗狄常会穿着相对素简的衣物走进百姓之间,而且几乎不去打扮。虽然她的美貌和优雅气质会被遮蔽几分,但这确实给她的出行带来了很大方便。当然,有些时候一些百姓和商人也会将她认出,但他们大多会选择微笑相迎,而不再点破她的身份,这自然也是爱戴的表现。
这一日,雅蒂弗狄与自己的随身护卫艾娜琳一同来到集市闲逛。她是与雅蒂弗狄自幼一起长大的好姐妹,一直以来感情极好,早已经超过了一般姐妹。她们从小到大一起学习本领,一起狩猎,甚至也常会在一起居住。在她们的过往中,发生过许多难以忘怀的故事,因此对于她们来说,彼此都是对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她们从内城走来,沿着街道在集市上一路向西闲逛,当走到靠近西口的位置时,一声冷不防的“嗷咕”声似的吼叫,忽给集市带来一阵骚乱。
雅蒂弗狄两人朝着声音方向挤了过去,正见一头红须角斑羚被关在一个巨大的铁笼中。它的身形壮硕无比,看上去要比普通的角羚大上许多,而且它浑身褐红,连腰臀间的斑纹也是褐红色的。它的双眼冒着红色和黑色的光影,见围观的人越聚越多,遂也变得愈加狂乱,开始在铁笼中肆意地乱撞。
捕获它的是一名身形魁梧体格强壮的精灵男性。他并不是那种长相秀美皮肤白皙的玉容男子,而是面相出众棱角分明,五官透着男性专属的沉稳、厚重、内敛与坚实的英俊模样。也许在一些国度和时代这些并不是择偶的优选,但这种来自男性的坚实与安全感,绝对是一个强大种族永远都不会褪去的色彩。
他看起来自有一身贵气,自当是有教养的家门子弟,只是装束上并没有那般奢侈和讲究。他的上身穿着一件很朴素的深色短袖猎人布衫,斜挎着一条棕红色的背带,一排银质的扣眼儿处垂挂着几条灰白色的狼毫饰穗,臂腕上缠着赭红色的角羚皮护腕。他的下身穿着灰色的束脚长裤,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皮质长靴,靴筒外侧插别着一把黑色木柄的匕首。这样的装束与大多数精灵猎人并无多少区别,只不过他腰间别挂着短剑的黑色腰带还是暴露了他的贵族身份。那是一条用上等腰斑皮制成的腰带,其间用特殊工艺印出错落有致的宽厚阳纹,并在靠近腰侧阳纹间横穿着三枚黑色铁环,每枚铁环上都刻有月杉图案,那是黎奥尼达氏族的标志。想必其主人定是黎奥尼达氏族中某家贵族的子弟。
不过,抛开身份不提,单从这头狂乱角羚的块头来判断,至少也要四五名成年男性精灵才能将它制服,而这个男人却是单人徒手便将它活捉,想必定然是个厉害的角色。
他叫赫布雷奥·黎奥尼达,是黎奥尼达氏族长者霍里斯的儿子,也是他的骄傲。
其实这头怪异的角羚并不是拿来出售的,而是为今晚盈月节祭祀所用的祀牲。它之所以会在集市中出现,只是因霍里斯想在更多人面前展示族人的强大。
此刻,那头角羚正在胡乱撞击着铁笼,而赫布雷奥却抱肘倚在一棵鹴青树下,嘴里衔着一根草穗,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头桀骜不驯的野兽,这让他更显与其他猎户和商人有所不同。
“这头角羚可真是壮硕,想来一定很难捕获吧!你是在哪遇到它的?”雅蒂弗狄走上前来微笑着问道。
她的声音既温柔亦清脆,不似于弱女子,也不似于威武的女武士,听着令人很是适意。
赫布雷奥抬眼看着面前的少女,竟痴疑片刻,遂又反复望凝。尽管她没有化妆,甚至还稍微做了一些丑化处理,但是她的美丽依旧足够打动人心。
初看她明眸含情,似一缕轻风入梦,挽晨雾成露,清而幽蓝,澄澈晶莹;次看她蛾眉衔笑,如一枝蓓蕾听春,经新雨初绽,闻蝶起舞,沐风梳影;再看她丹唇溢意,宛一抹昕霞点烛,裁疏影入画,轻弛未语,已闻歌声。浅日曈曚,倏尔恍惚,她自是亭亭袅袅,倚微雾、浴疏光,优雅从容,傲立呈倩影。恰如青竹翠柏争流月,晚露朝云竞春风。
赫布雷奥继续上下打量着她,却见她的装束与普通的精灵女子并无多少不同。一件叶青色素布裹胸上装,一条水绿色浅纹皮质短裙和一双草灰色的中筒束腿皮靴,便是穿着的主装。不过,在她的腰间系着一条嵌有两颗血罂花形银环的月白色腰带,银环上还各坠一条红色的羚须饰穗,那自然说明主人是一位很有身份的精灵。除此之外,她的腰间一侧挂着一把黑色短剑。另一侧腰间至腿外侧斜搭着一条同为月白色的侧带,侧带上有几个皮制蹀躞以及银环,其中两个银环各插着一把黑色匕首。那把黑色短剑和这对黑色匕首,显然出自同一位匠人之手,其外鞘上各有凹凸有致的精致花纹,或是日月星辰,或是生灵草木,或是云峦山海,想必定然是不凡之物。
赫布雷奥早听说联盟的公主曾取灵山一奇石锻成一柄短剑和一对匕首,一曰:青鸢,一曰:蝶影,想必正是此二物,那这位眼前人也定然不是别人。
赫布雷奥虽然认出雅蒂弗狄,但却不想说穿。其一,此间人多眼杂,对方这般朴素行装,又只带一名护卫,自是不想暴露身份。其二,自己也想见识下这位“苏雅”公主其人,是否真如传言那般与众不同又英武过人。于是,他故作傲慢,以免被她知晓自己已经识得她的身份。
“灵心湖边,徒手抓的。”赫布雷奥继续抱肘,傲慢地答道。
雅蒂弗狄见他这般姿态却也并不气恼,只是表示肯定地点了点头。她身边的艾娜琳见此竟也与雅蒂弗狄保持了同样的态度,不气也不恼,而且也只是点了点头,甚至连怀疑的眼光也没有。这倒是让赫布雷奥很是惊异,立时对面前的两人产生了好奇。不过一旁围观的看客们并没有这两人那般淡定从容,当听闻他是徒手捕获时,立即纷纷议论起来。有说捆风,有说夸口,或有言辞激烈者,也或有疑而离场者,但赫布雷奥显然都不在意,他只想看看眼前人的态度,却不想竟是这般肯定和无恙。
“你——”雅蒂弗狄略微停顿片刻,说道:“打算怎么处理它,是要在这里售卖吗?”
赫布雷奥听她这样问,遂也就此回答。
“怎么,不行吗?”他继续用傲慢的语气说道。
雅蒂弗狄心知他在故意说谎,但并没有揭穿他,只是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恐怕你自当知晓,这并不算是个好办法。”
“哦?”
赫布雷奥疑惑地看着她,心中有三分犹疑、三分欣赏,其余皆是好奇。
“若是依你,又待怎讲?”他继续故作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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