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佑,”苏漪在?边上坐下来,语气缓缓道:“我憎恨王惠和你父亲许多年,你娘虽是病死,实?则他们才是害死你娘的凶手,我巴不得你爹死在?牢里,王惠死在?她那破院子里,可你已经长大?,合该将?自己的爱憎分?明,有自己的选择。王惠这会儿来找你不为别的事,定是为了你父亲和她那个儿子。此事你要自己定夺。”
苏漪所忌惮的不是王惠,而是牵扯在?其中的纪昱,纪云蘅的亲生父亲。
先?前贪污案中的涉事官员都已经下罪处理,只有纪昱和纪远父子二人还关在?牢中,迟迟没有定罪。
是释放还是斩首,不过?是上位者一句话的事。
许君赫那日去杜家的寿宴上一闹,现在?外面都说皇太孙与纪云蘅关系亲近,纪昱出来也是指日可待。
王惠应当?是听说了这风声,这才着急忙慌地找上纪云蘅,就是为了求她在?皇太孙面前说两句好话,将?纪昱父子俩给放出来。
纪昱待纪云蘅不好是事实?。
可这一个“孝”字压在?身上,苏漪也不能轻易替她做决定。
她坐在?书房里与纪云蘅说了许久,将?其中的弯弯绕绕和利弊一一说给纪云蘅听,引导她如何思考。
但纪云蘅却一直心不在?焉。
一想到良学就藏在?屋子里随时有可能被发现,她就抑制不住地走神?。
不是她杞人忧天,实?在?是良学脾气不好,耐心不足,等?急了或许会破门而出,大?摇大?摆地在?苏漪的面前离去。
饶是如此,纪云蘅也不敢开?口催苏漪,怕她察觉出端倪。
许是话题沉重?,苏漪看出了她频频出神?,以为她听到这些话心情不好,便?也没有怀疑其他。
又多说了些安慰她的话,如此一来,竟生生拉着她说到了日暮。
苏漪将?话说完,这才起身离开?,纪云蘅赶忙跟上去。
走到门口时,苏漪弯腰穿鞋子,说夜间风寒,让她别再出门。
“姨母。”行走前,纪云蘅又叫住了她。
一直都是苏漪在?说,直到最后纪云蘅才有机会问出这个问题,“外祖父当?年,是被陷害而死的吗?”
苏漪穿好鞋子起身,笑着说:“你是不是又听谁胡言乱语了?你外祖父……当?年犯了贪污而死,真真切切,绝无半点虚假。”
纪云蘅应道:“哦。”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许多年了,别再提了。”苏漪捏了捏她的脸,道:“我让后厨给你送吃的来,早点歇息。”
目送苏漪出了小院,纪云蘅这才将?门给关上,动?作匆匆忙忙地往寝房去。
她的屋子就三间,正堂没有,书房没有,良学一定就在?寝房里。
苏姨母一坐下来就拉着她说了许久,说不定良学已经等?急了生气了。
纪云蘅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虽然动?作慌张,但到了门边时推门的动?作却仍是轻的。
她将?门推开?一条缝,脑袋先?往里探了探,视线往里面一搜寻,蓦地就看见许君赫正躺在?她的床上睡觉。
纪云蘅惊讶,轻手轻脚地进了屋,也没有出声,就这样一步步靠近,走到了床边。
天色日暮,房中没有点灯就十分?昏暗,像是将?所有的东西拢上一层朦胧的纱雾,看不清楚。
许君赫的确是睡着了。
纪云蘅的床并?不算小,但许君赫身量高,睡觉时姿势伸展着,长手长脚的一下就显得床榻小巧起来。
他的鞋子像是被撒气一般扔在?地上,外袍脱下来随意地搭在?窄榻,自己则卷着纪云蘅的棉被躺在?床中,闭着眼睛沉沉地睡着。
他这次来泠州也跟上回一样,有些水土不服,这几日身体都不大?舒服。
即便?是夜里穿成小狗也觉得没休息好一样,倍感疲倦。
方才听到苏漪要进门,他就拿着自己的鞋进了纪云蘅的寝屋——主要是书房没地可藏。
这一等?,就等?了许久。
许君赫极为不耐烦,又累又困,最后索性脱了外袍爬上床睡觉。
纪云蘅来到了床头的位置,静悄悄地跪坐下来,将?两胳膊支在?床上,撑着脸颊望着许君赫。
他没有半点戒心,再加上纪云蘅动?静轻,因此有人靠得如此近了他也没有丝毫察觉,仍睡得香甜。
许良学的脸生得漂亮俊俏,从近处看更尤其明显。
细细密密的睫毛根根分?明,英气的眉眼在?睡着时显得宁静,以暮色的遮掩下,瞧着竟十分?温柔。
这双眼睛一旦睁开?,就会显得整张脸意气勃发,极具侵略性。
“良学。”纪云蘅凑到他耳朵边上,轻轻唤他。
一声没唤醒,许君赫仍在?睡。
“良学,良学。”
纪云蘅紧跟着又喊了两声,声音微微提高,同时用手去推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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