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在马蹄下劫后余生,因为二夫人的从中作梗,延误了大夫就诊良机,大夫怕伤了她内腑就把药开得重了些,结果没想到外伤治好了却损及她的心肺,这些年来她只要稍微劳累便心口发疼。

她瞒着不说本是不想他担心,谁知心细如发的他察觉到她的不适,不顾她的反对请来名扬天下的神医诊断,这才瞒不住,让他发了好大的一顿脾气,屋里的贵重物品全被他给砸烂了。

这些年的关淮安,像变了个人似的,在人前一副淡漠冷傲的模样,不轻易与人交心,少言又冷峻,与她前一世的夫君性子如出一辙,丝毫不差。可独独面对她时,他轻佻,爱逗弄人的恶趣味始终不变,好像唯有在她面前他才会展露本性,她是他唯一不设防的知心人,被她迷了心智,他甘之如饴。

见她捧着雪莲兀自怔忡,关淮安不由得苦笑。

「道谢的话就不用提了,只要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就把金山银山都搬到你手上。」唉,他就这点志气,为博佳人一笑煞费苦心。

苏崇薇没好气地剜他一眼。「说,这回怎么只耗了七日就回来?是你太能干了还是遇到阻碍?听着,我不听借口,照实说。」

他张口欲言,但一瞧见她明亮的眼眸,扬起的嘴角便微微一抿。「后者。」

「又是大哥?」她轻启樱唇,柳眉微蹙。

「不确定。」但八九不离十了。他苦笑。

「都是自个兄弟,他干么一直打压你?你出头了,他不也跟着沾光?」她就是想不通,当年深夜为他们送饺子的温和少年,今日怎会成了凡事都要争个高下的人,老是不给弟弟活路走。

因为你呀,娘子。

关淮安眉一挑,没把心底的话说出口。「听说爷爷死前有意将家业交给我,这事让大娘晓得了,因此令他们母子俩心有芥蒂吧。」

其实这听说不全然是传言,而是确有其事,大哥太急功好利,做事毫无前瞻性,看准了获利丰就下手,全无想到后果,急于建功立业的心性让老人家无法放下。

但是,早已买通公公身边仆役的大夫人早一步得知消息,便趁公公病重神智不清时,偷走了遗嘱并加以销毁,然后再以长媳身分随侍在侧,一方面是防二房夺权,一方面则是就近监视,不让关府大权从自己这大房手中拱手让人。

「大夫人也真是的,同是关府子孙,还要分彼此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除非她不认……」她话到嘴边眉一皱,面带忧虑地瞅他一眼。「希望她没那么狠,老爷终究还在,她再容不下你也得忍着。」

「忍了二十几年还不够吗?只要有我娘在的一天她就不会宽心,只会疑神疑鬼,认为有人要抢她主母的位置。」他就事论事道,虽然这也是事实,他娘确实无所不用其极地想拉下大娘夫人,好独占丈夫的心。

「好在有些赚钱的生意不是全在台面上,不然我们就要勒紧裤带喝西北风了。」她在心中盘算了下,粗略抓出上半年的获利,不甚满意但勉强可接受。

看她咳声叹气的嫌钱少,关淮安失笑地搂住她腰身,「娘子勿愁,为夫会开辟出一条财路,等水到渠成后你就能数银子数到手软。」

「少喊我娘子,我还没拜你关府的祖宗呢,别来攀亲带戚的坏我闺名,你赚的银子我可是都老老实实给你攒着,哪天你被逐出家门了再来跟我要吧。」她顶多抽三成中饱私囊,为自己的劳苦功高拿些报酬。

「小薇儿,我不会负你的。」他低下头,蜻蜓点水般吻过她唇畔,语轻情意重。

但我会负你呀,把帐算清将来才不会难解……她在心里道。「我不是你娘想要的媳妇,她对我的积怨只怕有三尺冬雪那么深。」

在世家大族里,感情不是两个人的事,即使这些年下来她心中亦有他,可是婆媳间的不睦仍是大问题,轻者纷争不断、是非迭出,重者也有可能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经历过一回的她怕了,准婆婆凌虐人的手段不在rou体,而是让人众叛亲离、孤单无依,打心中觉得受尽折磨,却又教人求助无门。

「这件事由我处理,你不用担心,有空不妨绣一下你的嫁衣,两年后我娶你过门。」她是他的,他绝不允许有人想把她从他怀中抢走。

苏崇薇不作声,只是暗地感慨,母亲和儿子终归是切不断的血脉,岂是她一名小女子所能介入的。

他嘴上说不负她,可是后来娶的何止她一人,既然他无从选择,一份唯一的心也不是她想要的,与人共事一夫的苦她己经受够了,不想再委屈自己。

算了算日子,那个「她」该出现了,到时也是她离开的时候,纵使再舍不得她也要狠心割舍,谁教「她」才是配得上关府、二夫人想要的媳妇。

眼神一黯,她露出怅然的表情,不该她得的她不会强求,以后一个人的她也能过得很好。她要笑,不要再有丝毫悲伤,这是她自己的决定,再难过也要走下去。

「小姐,二夫人那边来人了,说是有事相商,请二爷过去一趟。」梳着小鬓的夏梅从门边探出一颗头,话声细如幼猫,小得教人得竖直耳朵才听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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