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大舅将两张狐狸皮送走,又亲眼见证了他的请仙仪式,包财内心的忌讳与不安如滚滚乌云,愈发浓重。他焦急地四处探寻破解白虎煞的秘法,虽说对老贾婆子那无边的法力心知肚明,但自己当初的一意孤行酿下的苦果,他实在羞于让全村人知晓。因此,包财想暗中寻求解决之道,期望能悄无声息地化解这场危机。
然而,他寻遍了前村后寨,却仍无人愿意接手这烫手的“活计”。毕竟,在农村,消息传播的速度堪比狂风,大舅家七月十五那晚的种种,早已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谁都知道,要解这白虎煞,非真本事不可,若是糊弄事骗钱,最终只会招致反噬之灾。这段时间,“反噬”这个词在村里村外流传甚广,让人闻之色变。
自七月十五那日起,包财的眉头便紧锁不解,他深感孙子的病情即便远赴京城也未见丝毫起色,这更坚定了他心中的担忧:那白虎反噬之祸!天刚破晓,他满怀焦虑地在院中踱步,心绪如麻。倘若孙子因未能及时破解反噬而有个三长两短,他怎能安心度过余生?更何况,二儿媳已有了喜讯,他心中的紧迫感更甚,每一分钟都仿佛煎熬。
他右手紧握成拳,在左手掌上重重敲了两下,眉头紧皱,下唇紧咬,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突然,他猛地睁开双眼,朝大门外大步迈去。此刻,他已顾不得屯邻的闲言碎语,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立刻、马上!
他匆匆走出院门,左转路过大舅家,径直向贾柱子家走去。太阳刚刚探出头来,马路上还空无一人,立秋后的清晨已带上了些许凉意。然而,当他走到门口时,才意识到自己来得太早,这一家人尚未起床。他不能贸然推门入院,略一思索,决定还是先回家等候,待七八点钟再来拜访。
他刚转过身准备离去,却突然感到脊背一阵发凉,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恐惧是人类的本能,尽管他已年过半百,但内心仍涌起一股想要探究真相的冲动。”
包财猛然回过身来,双眼不自觉地瞪大,心脏也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不知何时,老贾婆子已然站在那扇木门之内,她的脸转向左侧,目光紧紧盯着大舅家东侧的那条路。‘你找我?’她粗哑的声音突然响起,身体却纹丝不动,眼神也依旧凝视着那条路。
包财慌忙吞吞吐吐地打了个招呼,‘我是邻居,就是那边那个房子。’他说着,右手向偏西南方向指去——正是大舅家西侧那座显眼的大砖房。他鼓起勇气,也是出于礼貌,将目光投向她,‘我想请您过去一趟。’包财说着,脸上露出了尴尬的微笑。
他借机仔细打量起这位老太太。除了传说中听说过,他曾在七月十五隔墙一瞥之外,今天还是第二次看见她。这位穿着朴素的老太太,身上似乎有些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总让人感觉有些不对劲,令人心生难以言喻的恐慌。她的眼睛依旧紧紧盯着那条路,包财这才发现,原来她的眼睛是斜视的,那就是人们常说的“二楞眼”——你以为她在看这里,实际上她的目光却落在别处,聚焦点与他人所认为的大相径庭。
‘行,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就过去。’她手轻轻一拍木门顶,便不再多言,转身回屋了。
包财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内心的不安与恐惧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他回想起刚刚老贾婆子那略带呆滞,又似乎夹杂着一丝“不屑”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思绪戛然而止。他不敢再多做停留,猛然转身,疾步向家的方向奔去。耳边传来鞋底与地面土粒“嚓嚓”摩擦的声响,刺耳又扰心,如同他此刻内心的急躁与不安。晨曦微露,扬起的微尘在朦胧的光线中纷纷扬扬,仿佛也在诉说着他心头的纷乱。
包财越走越快,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与不安都甩在身后。然而,内心的悸动却如同那“嚓嚓”的脚步声,始终伴随着他,挥之不去。在这微露的晨曦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也格外坚定。他知道,马上到家,才能惜惶的心才能安顿下来。于是,他继续前行,踏着土粒,迎着微尘,往家奔去。
回到家后,包财急匆匆地将前院那两只本被牢牢拴着的狗牵往后院,随后一把敞开大门,以便一览无余地观察门外的任何动静。他心弦紧绷,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那双耳朵几乎竖了起来,全神贯注地捕捉着大门外的每一丝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老贾婆子却迟迟未现身。包财的心中不免泛起嘀咕,她不会是在搪塞自己,实际上并不打算来了吧?这个念头刚起,门外突然传来了“嚓嚓”的脚步声,缓慢而沉稳,由远及近,像是在暗夜中踽踽独行的人。
包财紧张地握住自己的右手,左手则紧紧包裹在外,仿佛这样能给予他些许安慰和力量。他屏息凝神,听着那脚步声一点点靠近,直至近在咫尺。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迎了出去,却见老贾婆子那张本无表情的脸庞,此刻竟挤出一抹似笑非笑、深不可测的神情。这莫名的变化让包财心头一紧,恐惧感如潮水般涌来,难以名状。
“找我?说吧。”简短四个字,声音里带着沙哑而低沉的韵味,她心中明镜般清楚,那些愿意寻她而来的,绝不会是“民间”的琐碎小事。
包财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眼眸里映着自家与东侧大舅家的房子,“您看,我这房子……”他抬起右手,指尖在两个房子上空轻轻划过,仿佛能将心中的重重顾虑都倾诉出来。他原想趁着这机会,提及那日狐狸皮的事,夸赞她的法力无边,好让人家心生欢喜,进而应下这“活计”。然而,“那天……”包财刚吐出两个字,老贾婆子的目光依旧紧锁在房子上,抬手间便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她语气沉稳而缓慢,“这事儿,可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或许,还需要添点什么。”
包财闻言,心头猛然一紧,急切地追问道:“需要添什么?看看我能帮上什么忙,您尽管吩咐。”
老贾婆子沉吟片刻,“嗯——,在两个房子的山墙处,立起一块石碑吧,或许能挡住那股煞气。”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不就是在把院墙往高垒嘛?”包财脱口而出,可话刚出口他就暗自后悔。他心想,自己应该听从人家的意见,怎么整就怎么整,如果自己真懂得这些,哪里还需要请别人呢。他赶紧偷偷瞄了一眼老贾婆子,生怕她露出不悦的神色。
老贾婆子不紧不慢地给包财解惑:“墙和碑可是两码事,碑可以施法,墙却不行。
“但是,立了碑也不能保证以后都太平了,说不定过个三年五载,又会出什么乱子。”这话让包财心里的慌乱和恐惧又添了几分。他原本想借此化解自家与邻居家的“白虎煞”,要是以后还有什么“说道”,那岂不是自己给自己埋下了一个无穷的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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