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州城。

夜深,人静。

白日里喧嚣繁闹的酒楼此时已悄然无声,哪怕一只老鼠也不敢窥探,一丁点儿的声响都会显得格外地清脆。

此间一处不大不小的客室,几人为迎接“新人”的到来而聚集,齐力为酒楼空出了一间客室。

从日落至深夜,屋中的几人皆候着地上那对被击晕的兄弟,然而毫无醒动,不知是因下手过重,还是为了蹭个好地方睡觉。

客室内,戗画毫无顾忌,独自霸占着床榻,如无旁物,睡得香甜醉人,一双白布靴仿佛长在了脚上,无论人在何处都离不得。

汤田直直仰倒在椅座上,尚未深睡又俯身而起,昏昏沉沉在屋里打了几个转,晃到了地上那两人跟前,立了片刻,随即躺倒在地。

即便一屋容了六人,但如此大的一间客室,连云却傍在床榻边,半盘着腿坐在地上,脑袋分离似的摆在床沿边儿,还能睡得安安稳稳。

萧案生看他像个守门神似的扒在戗画床边,心里五味杂陈,被搅得丝毫没有睡意,两眼撑得像夜间的鸮鸟,目泛光亮。

息止中,一人微动...

萧案生垂眼看向那两个被五花大绑、倒地而眠的汉子,其中一人先醒了。

这大汉人虽醒来,却是两眼一抹黑,缓缓坐起,环顾四周,终于对上了屋中唯一醒亮的眼目。

萧案生此刻的眼神可算不上和善,漆黑眼瞳里泛着些月光的幽亮,日渐温和的面容又被黑暗掩藏,只留下周身的杀伐戾气在空中肆意挥散,驱赶和压迫着周遭的一切。

地上那汉子望着椅座上的人,刚清醒时满心的疑问和怒火尽数消散,嘴里的浑语被扣上了封锁,一丝音气儿都发不出,只能混着唾沫又一同咽下。

萧案生轻缓地抬手一点,桌台上燃起了微亮的烛光,不尽通明,将将映出他削立的侧廓,而另一侧,则显得更加晦暗。

随着那缕微弱的火苗探出,连云瞬时睁眼,竖头望去,却见那方一片沉静,那醒来的汉子仅直愣愣地盯着萧案生,毫无动作,而另一人还倒睡在地,连汤田也无半分动静。

连云背着烛光缓缓起身,轻手解下床帘,将那一星半点的光亮也挡在了床外,后才挪步到桌边的木凳,随意坐下,不稍移动。

大汉看着另一人走近,轻手轻脚地样子很是温平,便放开了胆,张口道:“你......”

“嘘!”

大汉刚冒了个气儿就被其拦住了嘴,又看着他即刻转头望向床榻,然而随他眼神看去,那处并没有什么动静。

“小声点儿!”

大汉听他费劲儿地“喊”着,幸而这人的嘴型极为地夸张,否则都听不清他“喊”的什么。

“你们是什么人?”大汉用着同样夸张的方式回应着,以示他听清了方才的喊话。

连云一懵,不知该应答些什么,片时过后,缓缓俯下身,抬手捏住大汉的一只壮胳膊,上下抖了抖:“我叫连云,幸会!”

大汉呆头呆脑,踌躇地张着大嘴,细气道:“我叫吴贵,我哥,吴达。”

萧案生听了两人一阵儿“呵”来“哈”去,却是没一句落着点子,无奈轻叹一气,温声道:“你们受谁的指使绑架了江府姑娘?”

话音由腔里漫出,有声有气儿,却与这屋内的昏暗毫不违和,仿佛沉重的编钟在低声喃喃,贯成一曲“安眠”。

吴贵听出这几人是为江府小娘子来的,心感不安,急道:“我们只是绑她,没有伤害她!”

他一时激动,话出了声儿,那声刺耳难闻,打破了屋内的静谧,随即自觉扭头,望了望床榻那处...仍无半点儿动静。

片时,几人齐齐回头。

萧案生的面容略带了一点儿平和,温吞道:“若非如此,你也不会醒来。”

连云看这人一脸温和地说出如此残忍的话,有点儿心疼面前的大汉了,捏着嗓子抢先道:“你就说是谁,我们不动你。”

吴贵忙道:“那我哥...”

连云摇头摆手:“也不动他!”

听连云如此说,吴贵却沉默了,满脸难色又阵阵叹息,内心的挣扎显露无疑。

看他就要张口启齿,忽然身旁的大汉一翻身,将吴贵嘴里的话生生撞回了肚子里,反吐出一声:“哥...”

吴达扭身坐直,仅盯着对面的两人,不再动作,也无言语。

“问,不过是确认而已,此事到现在,说大不大,说小可不小,你们若愿意弃暗投明,关键时候做个证,我们...既往不咎。”

萧案生侃侃而道,眼神细微地捕捉着吴达的神情,但他只字不语,面色沉静,眼里却透着些难以名状的坚定。

一刻过,那两人始终紧闭牙关,就连刚刚几乎张口的吴贵也随之静默,黑黝黝的面颊上还浮出了壮士赴死的决心。

“滚!”

几人正僵持不下时,忽从床榻处传来了一阵巨大动静,将屋中的静寂彻底惊醒。

连云一跃而起,近乎瞬间跨至床边,拉开床帐,尽管知道她不需要,但还是抬手,轻轻拍了拍榻上那人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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