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唐意再次路过那个小树林时,周围已经挤满了人。警察正费力地疏散看热闹的学生。唐意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用力向前挤了挤。当她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眼前的女孩正靠着长椅,双腿合拢,并在一起,微微斜靠在一边。腿上是一本翻开的书,书上已经溅满了鲜血。一只手搭在长椅上,一只手下垂,手里还半握着一把刀——已经有点握不住了。唐意费力地向前挤。女孩似乎并不痛苦,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注意到这一点,唐意很想冲进去,却撞上了警戒线。

她好像从那张脸上看到了解脱。

那个人,那个死在树下的女孩,正是昨晚与唐意交流的童清。

为什么呢?昨天还那样鲜活的生命,今天就像落叶一般美丽地消散了。

如果忽略那刺目的红色,女孩仿佛睡着了,而且还很安详,很平和。树叶在空中打转,绿的,黄的,红的,都一起轻轻落了。

唐意默默地退出人群。她的心情很复杂,也不知道怎么缓解。她一直认为死亡是暴力的,血腥的,冷漠无情的。即便是大限将至的自然死亡,也极少人会坦然接受,也会努力挣扎一番。那些因病卧床的老人,唐意想到了她的太姥爷,虽然一直抱怨着自己的没用以及生活的痛苦,曾不止一次的提出想要结束生命,可心里还是想顽强强地活着。将死之时,也对这个世界有诸多不舍,也会喊叫得撕心裂肺。她从未想过有人可以选择这样平静地离开,无关疾病,这样温柔——这个说法可能不准确,毕竟是一刀直刺入大动脉,而不是一个小伤口——看来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但她一时间找不着别的词语来形容。

她站在人群外,注视着这片小树林,落日的余晖将其笼罩。背后的教学楼都肃目得像教堂。她有点难过,为一个生命而难过。

一天,就一天,甚至不是完整的二十四小时,她就……

至少要告个别吧。唐意想。

“我应该早一点的。早一点发现,早一点跟她说,如果她不接受,那就强制性带她走。我不应该让她……可是为什么?就一个晚上……难道说发生了别的事吗?”这是马后炮。而且根本不用,童清坚定地选择了这条路,没有人拦得住她。

唐意又想到了那天,她晃晃悠悠在校园里走着,树叶黄了,落了,埋进土里了,也就不见了。她被落叶吸引了注意力,无意间撞到了人。她抬起头,看到了童清微笑的脸。后来她们讨论纳兰容若。她很激动,终于遇到这样一个人。她们甚至没有聊得尽兴。虽然微信里说了很多。她们本该有许多话的,至少还有对方的微信名——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她不在了,对话再也不会有了。问题也没有答案了。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那天晚上,童清用来形容残月的词句,就是选自这首《卜算子》。这算是什么,命运吗?

(二)“这是死了?”

“自杀?”

“我看就是畏罪自杀。”

“什么畏罪自杀?难道你知道什么内幕?”

“那肯定的。这个人,就是前几天出事的洛初的那个舍友童清。”

“原来是她呀,怪不得我感觉怎么那么眼熟呢?”

“校园墙上曝过她的照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删了。”

“不是应该有两个人吗?另一个呢?”

“还能在哪儿?那肯定是害怕了,不敢出来了。”

“喂,你小点声!小心被人听见。”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这件事大家不都知道吗?”

“我就知道。那肯定不能是意外啊。”

“警察也有犯错的时候啊。”

“警察犯错的时候多着呢。你看看有多少冤假错案?”

“会不会她们两个有什么关系啊,给压下来了?”

“不可能吧,毕竟是法治社会……”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又没接触过。”

“我就说她不无辜吧?”

“看看,都不需要我们去找她,她自己就露馅儿了,受不了。”

“你就没想过是你们的原因吗?”

“我们什么原因?我们又没有去找她,只是无所谓地评论了两句。关我们什么事?”

“就是啊,她自己心里没鬼,还能自杀吗?”

“你们小点声吧,这又不是无人区。”

“怕什么?难道你看不到真相?”

“果然,真理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

“这至少是一条人命,你们放尊重点行吗?”

“她尊重了吗就要我尊重?”

“你看,这个时候就有所谓的理中客出来了。”

“我看他们也不是什么理中客,只是出来发表一些不一样的看法,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肯定是啊,要不然这么明显的事情,有什么冤枉的?”

周围实在太吵了。唐意想。

(三)“都闭嘴!有什么好讨论的。回去上课!”警察呵斥着围观的众人。

听到呵斥,他们也散了,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讨论着。

唐意没有走。

她终于能和童清学姐安静地待一会了。

“你怎么还不走?”警察注意到了她。“不就是死了个人,你们都兴奋什么?这热闹这么好看?”

唐意没说话,警察也终于注意到不对劲了。

“你们认识?”

“嗯。”

“是同学?”

“不是,她比我大一级。我们两个比较聊得来。”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