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4月20日,一个看起来天气不错,心情也不错的星期六。我携二子一起如常去登好汉坡,看到路边有大人带着孩子在挖竹笋,感觉非常有趣。在到达好汉坡第二个亭子的时候,我一时起意,跟着别人上了坡,走上了野道。路边的笋子有的比大儿子还高,有的才从土里冒出个尖尖的头儿。我们比比划划,摆姿拍照,拔笋剥笋,忙忙碌碌,越走越高,忘了时间,也忘了自己的道。等到回过神来,站在山上俯视一看,似乎下面的村庄离自己也很近。而隔了一段路就有系在树枝头的红丝带,红艳艳地在风里飘荡着,似乎在告诉我们这里有人走过,这里或许能走向村庄。

从小在山里长大的我,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反倒是跟着自己的感觉,跟着枝头的红丝带,一路向前。我们走过两处废旧的房子地基,感叹曾经那里住过人家;我们走过路很平整的一条林间小道,欣赏满路上的映山红花;我们走过没有什么树,只有矮矮的草的陡峭斜坡,很是狐疑,为什么那么斜的坡,两边都有红丝带。再往前走,进入了树林,映山红花笑得依然灿烂,小路依稀可见,但是我不打算后退,不愿再带孩子战战兢兢地走那滑草斜坡。小路在树林中弯弯绕绕,红丝带一直在午后的阳光里飘飘荡荡,路还在脚下,有人走过的路,就一定有方向。我过于盲目地笃定,只是不想后退走那斜坡。

我用手机搜索了定位,自己在牌头山,看着地图上白色清晰的好汉坡路,似乎离得很近,如果往西走,估摸着或许能上好汉坡的大路啦。上山的小路斗折蛇行,路在密林中依然还算好辨认。老大打头,我压尾,中间夹着老小,坡不陡的时候走,坡太陡的时候,拉扯着路边的小树或斜斜向下的树枝向上攀登。我在下面细心地顾着老小,上面时不时传来老大惊喜的说话声,一会儿说看到前面有红丝带,丝带上还有佛语,不知道山上有没有寺庙;一会儿说看到王老吉的易拉罐倒插在路边灌木上,取下来看看生产日期,2023年生产的;一会儿说有个矿泉水瓶横插在大树的树枝上,不知道是谁干的。听到这些,我心底有了些许放心,至少这条路,去年有人走过。

沿着山路向上,快爬到了牌头山的山峰,山涧中哗啦啦溪水流淌的声音在山与天之间响彻,像响鼓一样在山谷中回响。我抬起头不安地往上看,左右两边密密的矮树缀着深深浅浅的绿色向天边延伸而去,一条不太弯曲的小道夹在中间,短短的灌木和茅草长满两旁,或绿或棕的植物颜色引领着小道一直向上。小道的尽头看不见树,看不见山,看到的是蓝蓝的,不挂一丝云彩的天。

我心往下一沉,整个身体正儿八经地开始紧张起来。我喊停了隔了我有几步远的老大,让他回来看着老小。手臂上一直挽着的一袋竹笋卸下来,搁在树根边上。我叮嘱又叮嘱,喊老小要听话,叫老大要看着弟弟,说自己先上去看看情况就回来。我犹豫了一下,耳边是轰隆隆的溪水,眼前是摸得着的天边,似乎那条小道的尽头是希望,似乎那里充满了绝望。太阳已经偏西,往回走,还得走过那光溜溜的滑草斜坡,也不是什么好办法,我必须上去看一看。

我走几步,回头看看兄弟俩,还在原地,还好。再走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喊他们两声,都很乖。走上小道的尽头,树林向两边撤了下去,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一个偌大的山谷空荡荡地像天井一样横在面前,山谷里什么也看不到,怎么也不敢伸长脖子去看。一整排巨大的石头像墙垛一样沿着山脉横在面前,压迫着人不能走近,也不敢走近。眼睛向远处张望,连绵的青山像山水名画一样无声地美丽着。隔着山谷,左前方是高低起伏的山,右前方是更加高耸的大山,正前方是渐渐变小,消失在更远的天边的山峰。这绝崖上的风景真是美丽极了,大概也正是应了毛泽东在庐山写下的一句话“无限风光在险峰”吧。

可惜我无心欣赏眼前风光,我最关心的是路,两兄弟还在等着我,可是路在哪呢?左手边几步远的地方,一棵张驰有力的劲松站在高高的崖上,一条有点泛旧的红丝带系在无叶的松树枝上,看起来像带着一丝血色一样刺眼。右边是几块更大块的石头,面向着天露着略微平坦的脊梁。石头的另一边是更高一些的山脉,一棵不知名的树上也系着半旧不新的红丝带。两边都是红丝带,两边都是路,可是都看不到路,我左右张望,悲欣交集。

我先走向劲松方向,探了探路,几步远就看不出有什么路,放弃了。又定下心来慢慢摸过大石头,大石头只有一个地方离悬崖很近,但那块石头特别宽,可以离崖边远一点地方爬过去,我确认我可以帮助孩子过大石头,慌乱的心神才慢慢定下来。过了大石头,就是几步山梁的路,走了十来步,就可以清晰看到树林中的小山路。是的,路虽小,但平整,那也是路,而且是山林中的路,走进树林总比走在悬崖边上好多了。

我镇定下来,保证自己稳稳地再爬回石头的这头,回到两孩子身边。我安慰他们,我提醒他们,我警告他们,我稳稳地抓住他们的手,像牢牢地握着自己的一生所有。我告诉他们自己的安排,先是我帮哥哥爬过大石头,弟弟蹲在原地不可挪动一步。等哥哥过了大石头,到了那边安全的树下,我就回来接弟弟爬过大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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