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你现在知道心痛了吧，你这个小冤家。知道了也好，起码我没有白为你遭罪，为你痛苦，为你思念，为你祝福。你还算是个男人，算是个有灵魂，有感情，或者说是有真情的人。这一点没有让我看走眼，也没有让我看错你，可也没有白让我为你着魔付出，作出的牺牲。就凭这，我就知足，我用一生的苦难爱过的男人，最终能够明白我，能为我心痛，做为象我这么样的一个女人，还有什么奢望，对人生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傻弟弟你知道，我的家庭当时实在是受不得冲击，经不得变故的，妈妈她也己经是尽了全力，用尽了心血，来维持这个家，养活我们几个年幼的孩子。今天她被工作队的人整了一顿，训了一回，确实是吓破胆啦，她知道，她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出事的，不能丢下那几个还没有成年，又没有依靠，又是劳改犯的孩子。要真是那样，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活路了。好在队里面的妇女们为她解了围，才使得她能够平安的渡过危机。也得说是妈妈她平时里头为人谨慎，处处忍让，没有得罪过人，要不然，在那种时候大伙都不管你，不为你说话，都看你笑话，或者是再有煽风点火的，添油加醋的，趁火打劫的，火上浇油的，那就有她好看的，甚至是够她喝一壶的。工作队的人可是不怕事大，拿几个面瓜头，才能显示出他们的工作有成绩。可以这么说，什么时候，那个年代，那个庙上都有屈死鬼。这在当时，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何况又是象她这类人，多屈死几个也无所谓。所从妈妈当时吓傻了，连尿裤子都不知道了，等到工作队的人走了，在大伙的面前也没有想到丢人，只有后怕和感谢大家，根本就没顾得上想这些事。等到回家了，就一头倒在炕上，才感到委屈和丢人，这才失声的痛哭一场，她把悲愤与羞辱，都让眼泪带出来，想清洗这个世界，洗净人世间的悲苦今屈辱。这点点滴滴的眼泪，都带着怯懦和怜悯，去容化人们头脑里的邪恶，感化没有善心，没有同情的灵魂。这只是她一时间的幻想与一点安慰，其实，人世间不可能没有欺诈，不可能没有邪恶，不可能没有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的，不可能没有争斗。要是那样的话，可就显示不出诚实的美德，助人的乐趣，友好的可贵了。这只不过是在她困苦无力，举步维艰，精神特别压抑时的一点希望罢了。其实她是个非常坚强的女人，在把眼泪流过之后，把悲苦和羞辱也流走了，她又勇敢地面对现实，面对多灾多难的生活。我不是在赞美妈妈，她有着中国妇女传统的美德，忍辱负重，任劳任怨。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识字不多。又没有多少文化，在面对这样的生活环境。这样的人生，仍然是艰难地向前，没有怯步，在顾强地生存。就凭这些，也可以称得上是世界妇女的楷模，这可不是自吹，任何一个民族的妇女，都没有中国妇女这样伟大，这种自我牺牲的精神，只是她们不被世人明了，不被人感动，或者是说，她们实在是人数众多，做的太多，付出的太多，没法表述，就显得平淡，让人感到她们是应该的，自然的，无所谓的了。妈妈她哭过之后，下地把门关上，将慢帐拉下来，遮一遮，把湿衣服和尿裤子脱下来，用凉水擦了擦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随后又将尿裤子放到洗衣盆里泡上，这才过来拉起我，把我搂在不里。她用手一边摸我的脸，一也为我擦眼泪，而且用她那温柔的声音问我，刚才把你吓着了吧，小婷，妈妈没事的，咱们家也没事的。好闺女，别伤心了，不用怕，妈妈只是一时的心焦，哭过也就好了，你不用为妈妈担心，妈妈这么大的人了，还会有事吗。你相信妈妈，我是决对不会有事的，也不会扔下你们不管的。今天是快嘴二婶她们大伙顺口瞎说，才会惹恼了工作队的人，工作队的人也训了她们。没办法，她们成份好又人多，不能把她们怎么样，这才把我捎上了，跟她们吃瓜落了。不过还好，她们大伙又都站出来为我说话。这样我只是挨顿训，让我晚上装牛车，这就很万幸了，很好了。装车也累不了那去，就是一个晚上，一糊弄就过去了。你看，妈妈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傻孩子，知道心疼妈妈了，看把我闺女哭的，小脸都快成小花猫了，来，让妈给洗把脸，擦干净它。妈妈知道我们母女连心，知道我心疼她，那是害怕才跟着哭的。并且还知道我不敢出声哭，她的心里更不好受，知道我懂事了。可也知道了这样的生活，让这么小的孩子，过早地知道忍受委屈，忍受艰难，知道心疼大人，这在她的心里，该是多么的无奈呀。我们要是天真烂漫，又是无忧无虑的，这在她的心里该是多么好啊。做为母亲，她是最疼爱自己孩子的，她不但想在生活上保证我们，从精神上，从感情上都要想保护我们。当时我实在太小了，不懂得这种情感，只是知道妈妈每天忙的要命，累的够呛，没有过多的与我们交流的时间，有的时候只能用一句温暖的话，用一个慈祥的目光，来与我们进行交流，与我们沟通，用来表达她对我们的爱护和关怀。今天，她看到了我躲在门后边哭泣，而我又不敢出声，又害怕，又委屈的样子，这对于妈妈是一件多么揪心，多么痛心，多么难过的事。而她当时又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顾不上我。所以现在才过来安慰我，疼爱我，抚爱我幼小的心灵。她也知道我还是孩子，不能吓着了，也就没有把她受辱的事，说的那么详细，那么严重，那么的惊险，而是用一种平淡和安慰的口气和我说的。显得她也没有什么，没有受到伤害，不用为她担心，让我这幼小的心灵得到平静，这是她做为母亲的一种疼爱。可是她自己，确是在承受多少的精神压力，多大的负担，得付出多少代价，她自己都没有想过。妈妈她这时候一边安慰我，一边在寻开心，想让我明白，不管你是多么的委屈，和多么艰难的事，也要乐观地，从容的面对，也能走过去。面对人生，面对生活，只有坚强，才能够平安，才能走出完美的人生。我虽然是太小，她可是想从她的做法上，她的态度中让我感悟这些，好给我以后的生活带来益处。妈妈对我是尽一份心，还想多尽一份心，这就是母爱，所谓的伟大，也可能就是从这种一点一滴无私的关怀和疼爱中，对这种情感的体现而言吧。对母爱的理解，我当时只是感到温暖和依靠，至从我自己有了小筱，体会的才更多，才知道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这句话说的是多么的贴切，多么实在，多么的让人感动呀。而让妈妈那样一安慰，我在她的怀里反而是哭出声来了，把刚才的惊吓和委屈，一股恼地都让痛哭带出来，并且紧紧地贴在她的胸前，感受她的存在和温暖。后来才用惊疑的口气问她，妈妈你刚才是怎么了，可吓死我了，你的衣服怎么都湿了，外面没有下雨，是掉到水坑了吧，工作队的人为什么那样欺负你呢，这些人真可恶。妈妈你上炕休息去吧，我给你洗那些湿衣服，我能行的，说着，就要去替她洗。

妈妈说，好闺女，你还这么小，大人的事，你还不明白，不过这更好，你能知道心疼妈妈，我好高兴啊。你真的是我的贴身小棉袄，我的好闺女，乖女儿，你去玩自己的吧。这几件衣服，我自己两下就洗完了。正好现在我有时间，晚上我给你们包那香喷喷的菜团子吃。她一说给我们吃这个，我把别的事情都忘了，只想到菜团子好吃，而忍不住现在就开始流口水了。要说这种吃食，那可是只有中国人会做，而且会做的还不多，外国人想都想不到。而这种东西，现在更是没有几个人会做它，会做的人也不愿意去做它，见到的人都少，你就别说能吃到了。其实它的原材料很简单，就是用大罗卜最好吃，用白菜也行，将它们切碎，象和饺子馅一个样，加上点调料，放少许猪油，关键就是这猪油味儿才好吃。这种馅不能太干，也不能太湿了，干了攥不上干面，湿了攥的干面又厚，不好吃，不湿不干的正合适。会做的人，先把馅用一只手放在手心里攥成土豆大小的圆球，圆球不紧又不散，用一只手托着它，另一手抓把干面，之后两手合拢往一块攥。会做的人攥的面皮又薄又匀称，上锅一蒸，就熟了。它香喷喷的味儿好吃极了。我那时候可没少帮助妈妈做这个东西，时间一长，我们改善伙食就吃它，拿到外面去吃，别人都不知道是什么，就叫它圆蛋。而妈妈管它叫菜面团。而我做的，可没有妈妈做的皮薄，我不会攥，菜团子攥的不圆。外面攥干面时，把皮攥的薄厚不均匀。妈妈做的皮又薄又快，她把菜团了攥好后，在干面上一滚，攥一遍，再滚，再攥一遍，就成了，这东西攥好以后，要马上放到锅里去蒸，不然放的时间一长，底下的一面由于湿，就会自己掉下来，沾到盖帘或是面板上。而锅里面的水，也有说道，要用开锅水，有热气，要不然它也会湿的掉底。这种菜面团，掉底还有一个原因，因为它用的是包米面或是高梁米面，它们的特点都是发散发沙。要是掺上白面，或是大米面，就不会那样了，而且会更好吃。不过当时的细粮力，农村就更是少见了，我们能放的多数是黄豆面，掺上它，吃着可是香甜多了。再有就是极少数人有种水稗子的，它的颗粒碾出来的米叫稗米，可以捞水饭吃，要是加工成面，摊煎饼吃，说句玄了去的，稗米面煎饼，是要有人帮着拽，才能咬下来，说明它的筋叨。要是掺在玉米面里做菜团子，不仅好吃，又有筋道。

这是在正常的年头，赶上灾年，就用曲麻菜或者是其它野菜做的，比如用苋菜灰菜等，不过灰菜吃了，有时候会肿脸，要两三天以后才能消肿呢，而它们的味迫可就差远了。今天晚上妈妈是高兴，虽然说下午的事挺玄乎，怪吓人的，到最后还算是平安地过去了。也是让人高兴的事。至于晚上装高梁头，就是一个晚上，再累也能忍过去。而她又经过回家后的一顿发泄，现在的情绪和精神头都好多了，这才想到给我们改善一下生活，甚至也还有点庆幸的意思。吃过晚饭以后，妈妈提前到队里去，等待晚上装车的事。

队里头已经知道了下午发生的事。都没有什么说法，还不错，领工的妇女下班回来后，没有直接回家，先去和妇女队长说了经过，又说了情。妇女队长又私下与队长说了，队长也没有说什么。安排到哪辆车上，工作队的人也没有具体说，他们也不会太挑眼。这也算是给妇女队长和领工妇女的人情，就通快的答应了。这样，妈妈到队里之后，别人都不在，都回家去了，由队上的保管员告诉她，说晚上让她跟牛占山的车，这也是大伙都有心眼，要是工作队的人问起来，都会说不知道，是保管员告诉的，可能是他听错了，或是告诉错了，这样，大家都是有个躲闪，有个说话的余地吧。

这牛占山的车，是两头老黄牛，又老又慢象他本人，他解放前就是车把式，解放以后一入社，还是赶车，不过前面赶的是三匹马拉的大马车，挺威风的，后来大伙嫌他性子慢，赶不出朝气蓬勃干社会主义的劲头，就换了青年人，让他赶牛车，还逗他说你这是在稳拉社会主义江山呢。这正好合他的性子，他一点也不偷懒，也不快赶，由着性子干，到也是悠闲自得。而平常跟他牛车干活的，是个大半拉子后生，也是干多少算多少，这也是个好活，可不是谁都能干上的。每年也就是秋收，装个粮食，拉个秸秆的，算是累活，这也比大马车轻快多了，最起码他们牛车拉的趟数少，走的慢，有休息的时间。今晚队里让那个半拉子跟车的在家休息，谁要是问他就说是自己家有点事，明天正常上班，而那个半拉子后生，还乐不得地在家休息一个晚上，就痛快的答应了。

牛占山你别看他性子慢，可从来不迟到，也不早走，今天晚上也不例外，别人还没有来队里，他就早早地过来套车了，等别人来了，他己经赶车和妈妈一起走了。他这个人也不多事，也不和人闹，一路上只管自己赶车，又不和妈妈搭话。到了地里也不休息，直接把牛车赶到高粱头前，让妈妈装车，她站在车上摆。这高梁头是一堆一堆摆放的，一堆三捆，车走中间，两边装车，牛车走一个段，地上的人装几堆。在车上摆高梁头的人，要有技巧，摆不好，没等装满车就会散包了，这是不行的，它可不象其它的东西，可以重装。高梁头要是散包了，一但掉到地上，就要开捆，还得重新打捆，那样，又费时间又费力气，这还不不算是事呢，而最重要的是它要是掉到地上，就会摔掉高梁粒，这在农民是不允许的。所以不管妈妈在地上装车怎么的累，他也不说换一换，这可不是不同情人，而是怕妈妈摆不好，会散包，而她又是头一次装车，还不会撑握速度，不会撑握技巧，所以她干的很着急，也很吃力，又怕完不成任务。其实队里今天晚上，也没有指望她们的牛车，能拉回多少高梁头，能拉回几趟，只是妈妈自己着急，怕给帮她忙的人圆不上这个场，给人家添乱惹麻烦，怕对不住人家。她这么着急的干活，赶车的人也不吱一声，也不说是快还是慢，你装上车，我就摆好，这几堆装没了，我就站在牛车上吆喝牲口，向前走几步，到下一堆的高梁头前面停来。这么干，刚开始，由于车板矮，妈妈装的虽然是吃力，也还没有觉得怎么样，等到装成了平车以后，越来越高了，她就举不动了，没有办法，她又不能说不装车了，又不能说换一换，其实她就是说了也没有用，这种活在这个时候是不能换的，所以她现在急的就没辙了。到后来只好用肩膀头抗，用头顶，就是这样也没有装满车，这把她急的，一屁股就坐到地上，说，这可怎么办，我再也装不上那么高了。老牛大哥，你快点帮我想个办法，这哪行啊，这要是装不满车，你是不会有事的，他们可不会说我举不动，准会说我是在消极对抗，不满意他们的安排，那样不仅会给我带来麻烦，闹不好还会给帮助我的人惹事，这可是让我如向是好啊。你也看见了吧，我不是不想装车，实在是没有能力，举不了那么高呀，天哪，为什么我一烧香，老佛爷就掉腚呢。我是满以为今天晚上好好干，不管能咋样累，也要干好。一个让工作队的人没有话说，别在找我的后帐，再有也不能让帮助我的人，能够好说话，以后再有个什么事，人家也好再帮助你。这要是不长脸，往后就别想让人家再帮助你了，谁能知道什么时候又摊上啥事，队里的人要是能帮助说句话，那可比什么都管用。他们可是最基层的干部，所有的事情，都是要靠他们来执行的，上边的人，工作队的人，也是都要靠他们来工作，靠他们来完成个人业绩的。所以这土皇上历来都是有的，都是得罪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