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考较棑工

等到木棑靠近河岸，系好棑缆后，自火再一次查看了一遍木棑入水的深度，由于急切行事，未等木条干透，就仓促编扎成棑水运，因此比一般木棑入水较深，显得笨重，难划动一些，这可是划棑行江的大忌，自火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可当他抬头看了看木棑上自己特意邀请来的精明干练的棑牯佬以及棑篷顶端那面迎风猎猎飘扬的棑旗，不由得信心倍增，皱拧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

自火抬头望了望西边的天空，几缕阳光从厚重的云层缝隙间斜射出来，清冷地倾洒在远处的水面上，初冬正是江河的枯水季节，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小汊水。”沿途明礁暗石，急流险滩，真是防不胜防，避无所避，更何况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水路不同于陆路，水位的高低和水流的速度决定了水路是千变万化的，稍有不慎，就会导致触礁散棑的危险，想到这里，趁着天色尚早，自火决定带领大家去查看一下水路，顺便去伏波庙烧柱香，求伏波将军显灵保佑平安，临走前吩咐杨长贵、陈玉全两人生火做饭，要求多加点大米，少放点红薯，把前日买来的鱼、猪肉、牛肉等炒上，米酒端出来，务必使今晚的菜肴丰盛，给大伙打打牙祭，长长力气，好在明天一举闯过白浪滩。

吩咐完这一切，自火率先走上岸来，紧跟身后的是自强的堂兄弟：自金、自银两兄弟，还有邻村肇铁等人，这九人都是自火特意邀请来帮助划木棑的。

正所谓时势造英雄，非常时期必出非常之人。自金长的膀大腰圆，自银却长的匀称挺拔，兄弟二人除了力大远超常人之外，还饭量惊人，自金肌肉硬挺，绰号“铜罗汉”，一餐饭足以吃掉三、四斤大米，外加一个猪头，仅凭一双肉掌，击毙过前来村子里骚扰的山豹子。自银绰号“瘦铁杆”，奔走如飞，人们曾经看见他抓住过飞驰的狗的尾巴。肇铁长得粗壮矮实，一双胳膊粗如牛腿，抡起来虎虎生风，人称“铁和尚”。肇铁与自火年龄相当，因辈份比自火高一辈，所以自火常叫他“和尚叔”。有一年，肇铁随同自强去虹港做生意，途经萝卜湾扎棑区，见河边密密匝匝围满了人，呼喝声震天响，两人便近前去看热闹，见水面棚棑上摆放着一张方桌，其上有一个长方形木盘，盘子里盛有十块银元，旁边旗杆上悬挂着一串鞭炮，方桌后面坐着棚棑的主人，两边分别站立着文、武管事，棚棑旁边的水中漂浮着一截一丈多长，直径足有三尺的大松树圆木。武管事正扯起嗓子，破锣似地叫喊：“有哪位好汉能够把这段圆木搬上棚棑，主人赏银元十块。”原来这位棚棑主人一时高兴，竟然玩起考较棑工们的游戏。河岸上的人们磨拳擦掌，一个个兴奋地走上前去，又一个个垂头丧气地退了下来。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就没有人敢上前了。武管事扫视了一遍人群，似乎有点失望，但仍然吆喝着：“还有谁能上前试一下？十块银元！大家不想要吗？”见肇铁的眼光在十块银元和那截大圆木上来回地溜来溜去，自强用胳膊肘轻轻地撞了撞肇铁，说：“和尚大叔，您去试一下，怕什么！”肇铁从前面败退下来的棑工手中借过铁篙，缓步朝那段粗大的松树圆木走去，肇铁前后左右审视了一遍大松树圆木，抬起壮如牛腿的胳膊，大喝一声，一掌朝圆木的一头拍去，被拍击的圆木一头急速沉入水中，另外一头应声而起，电光石火之间，肇铁用力把铁篙掷向翘起的圆木一头，铁篙刺入圆木两尺多深，肇铁拽住铁篙，顺势一提，大喝一声：“起来！”硬生生地把大松树圆木拖上棚棑。鞭炮声淹没在雷鸣般的喝彩声中，在棚棑主人的示意下，文管事端起装有十块银元的木盘微笑着朝肇铁走来。在清水河流域，“铁和尚”实非浪得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