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东正在空中飞翔。
他大三通过考试以后就很少使用自然变形术了，最后一次变成鸟还是在大三时做团队作业的时候。
从坦克中起飞的那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还记不记得怎么飞——当初他花了两周才学会的。
好在这东西就像游泳，学会了之后很难忘掉，即使许久不练习，也能很快地找回状态。
他迎着寒风向上飞去，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鹤嘴鹰是北方的鸟，但应付镇翎关的冬天看来还是有点吃力。
他看着眼前盘旋的李成，想着：今天结束后要问问他变的是什么鸟，看起来比我这个厚实得多。
两声长长的鸟鸣夹杂在风中传进王子东的耳朵。
那是自然学院的学生约定俗成的暗号。
在变成动物的时候一般很难和别人进行交流，因为动物大多没有像人一样方便灵活的发声方式。
所以，在魔法大学自然学院的长期发展过程中，脑子灵光的学生们就用变形后动物的吼叫声和动作作为暗号，并在实践中不断加以补充。就这样，这些暗号就在一代代自然学院的学生手中流传了下来。
两声长鸣，意思就是问“准备好了吗？”
王子东也回应两声长鸣：“准备好了。”
“跟紧我。”
“收到。”
李成向左侧一沉，朝着远处飞去，王子东也紧随其后。
出发之前，李成说：“既然是侦察，总要有个目标，这次我们俩就找伐木工人的位置吧。”
不久后他们就飞到了森林的边界，这里是伐木工最常工作的地方。
他们会在森林边缘找到合适的树木，砍倒，然后沿着山坡道路滚下来，一直到道路最下面的伐木厂。所以这个工作其实不难，即使是冬天也能进行。
另外，森林里的树木会莫名其妙疯长的现象在这里也会出现，当然，由于是边缘，长得比较慢，但一个月也足够一颗树苗长成一棵成年树木了。
这就保证了镇翎关的木材产业能够持久平稳地运行，并且能够靠着木材产业和衍生的奢侈品产业养活不少人。
王子东跟着李成一起压低飞行高度，从树梢顶上掠过，吓起好几只鸟来。
就这样飞行了两个小时，他们终于发现了目标。
一个身材魁梧，在冬天赤膊砍树的黝黑大汉。
目标几乎是二人同时发现的。硬要说的话，李成飞的更靠前，所以早看见了一秒钟。
第一次任务就这样十分简单地完成了。
这一天的中午，森林里的某一处，厚厚的雪地上有一个大洞，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子正在洞里挖着冻土。
当然，这并不是在举行什么奇怪的仪式，也不是在做那些超出人类认知的游戏，而是李成和王子东两人在解决午饭问题。
在冬天，如果看到厚厚一层雪里面支出几根手指粗的绿色枝条向上挺立着，就代表着一餐有着落了。
这也是自然学院的学生们的宝物之一。
这是一种叫做春薯的植物。种子夏天发芽，长出笔直朝天的枝条，之后用几个月把积攒的能量聚在根系里，接着在雪中沉睡一整个冬天。
等春天一到，积雪融化，根系吸水膨胀，就算成熟，可以食用了。至于味道，和地瓜差不多。
为什么说是自然学院学生的宝物呢？
自然学院所学的法术中，自然变形术这门课常年高居于挂科榜榜首，教这门课的老师一般也会居于“我最讨厌的老师”榜榜首。
这门课的期末考试内容是不需携带任何物品，在规定区域内呆五天。要求在这期间必须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使用自然变形术才能通过。
一半时间听起来不多，但实际并非如此。
首先，自然变形术耗费法力较高，而且又特别消耗体力，本身难度就不低。
其次，自然变形术只能在发动人有意识的情况下才能维持，也就是说睡觉的八小时是无法维持变形的，每天扣去八小时，就没剩多少富裕了。
此外，无法像动物一样睡觉就代表着需要自己搭建庇护所，也会花一定时间。
更艰难的是：这门课设置在冬天结课，考试前还会有老师专门拔除一些可以食用的成熟植物，只留下一点给能找到的幸运儿。想要在规定区域内找到充足的食物撑过五天，还想满足变形时间要求，就必须以动物的形态去捕猎。
说好听是捕猎，难听点说就是赌博。毕竟冬天白茫茫大地哪有那么多猎物好抓的？
因此考完这一科瘦个十斤也是常事。
不过嘛，众所周知，学生绝对是世界上最富有创造力的群体之一——尤其是在钻空子这方面。
他们逐渐摸清了老师的行动规律，于是在考试场地种下了春薯。
春薯聚集能量的过程在秋季，春天只是吸水而已。因此在冬天时挖出来一样能填饱肚子，只是又干又涩，什么味道都没有，就像把面粉扔进嘴里一样难吃就是了。
省下了捕猎时间，达到目标就容易了不少。
那么老师难道不会把春薯提前挖掉吗？
答案是不会。
老师的操作规范上写的是“清除可食用的成熟植物”，但众所周知，春薯是春天成熟的，考试时还没成熟呢，自然不在清除之列。
更何况老师也觉得挂科的学生越少越好，所以只要不太过分，他们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成和王子东用火球术烧开地上的冰雪，然后用手向植物根部挖着。
他们飞的有点远，不好回到坦克去吃午饭，于是就决定按照自然学院的习惯来解决问题。
拔出的春薯带出了不少泥土，他们用水法术洗了洗，然后把根部的块茎放在嘴里大嚼特嚼。
“这玩意一如既往地难吃。”王子东说着嘴里喷出白色的粉末，那是咬碎还没咽下去的部分。
李成也发出“嗯”的一声表示赞同。
“现在已经好多了，你没来之前我得一个人硬咽这玩意，没人陪着我是真吃不下去。”
“这怎么比学校的还干，用水都冲不下去。”
“大概因为这边比京城冷吧。”
“也可能是因为我们提前出发，它泡的时间太短了。”
王子东长出一口气，又喷出一股白粉，惹得李成直往后躲。
“那红右手的人也太菜了，自己还要人救。”
李成舔了舔嘴唇：“本来是不用提前的，鹏博说他没弄明白贵族礼仪，提了一句要帮忙，然后就被赖上了。”
王子东脸上突然浮出一抹贼笑：“哎，你知道他为啥想要帮忙吗？”
李成被问得一愣。
“不知道，你知道啊？”
“你知道红右手有个人叫孙明韵吗？”
李成吸了口气，挠挠头：“耳熟，不知道在哪听过。”
子东咽了一口春薯，说：“她在红右手工作，鹏博暗恋她好久了，我经常早上偷偷跟着他看他往红右手总部跑。”
“这么说他是故意说要帮忙的？”
“那应该不是，不过俗话说关心则乱嘛。”
李成点点头：“也是。”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啦，小男孩第一次谈恋爱都是这样的，我大学时候想帮他找来着，可是他每天就是教室，食堂，寝室三点一线，我怎么帮忙都不可能成功的啊。”
“嗯？他还没谈过恋爱啊？”
“这有什么，文王也没谈过啊。”
“文王他很内向，他没谈过我信，但鹏博他......”
“很奇妙吧？”
王子东耸了耸肩。
“鹏博看着很乐观，但某些方面可是脆弱得很呐。”
“唔......”
李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大概过了半小时，吃下的春薯逐渐在两人肚子里涨了起来，于是感觉到饱腹的二人便踏上了归途。
“对了李成，你变的那个鸟叫什么？”
“纳瓦斯塔。”
“谢了。”
这次，王子东也和李成一样，变成了厚重的大鹰向来时的方向飞去。
回去的路比来时好走些，因为不需要再找什么东西，所以可以飞得快一些。
一直到了河流附近，二人才降低高度，开始详细搜索。
找坦克的过程没有那么顺利，毕竟坦克是会动的，而且跑得不慢。
好在最后二人在魔术弹的引导下找到了位置，在天黑前回到了队友身边。
很快，李成带着王子东飞的日子就到头了。
“我们现在有两个侦察员，都用在同一个方向上岂不浪费？”
路德是这样说的。
于是这便是王子东和李成最后一天一起飞了。
李成指了指梯子：“今天你带着我飞，看看你把技巧都掌握了没。”
王子东顺嘴答应，踏上梯子飞了出去。
此时已经是十二月初，天上的雪云把天空压得很低，好像要和远处的山峰贴上了似的。它们将阳光吸收起来，揉搓一阵，再均匀地洒向大地，让本该洁白的雪地蒙上了一层灰色。
这样的雪云，若是下起雪来，没个一周恐怕是停不了的。
说回今天的任务，是一个A级委托，要求采集一种叫冰凌花的植物。
这种花开在冬天，通红的叶子外面会包裹一层冰，在阳光照射下特别好看。
对于王子东和李成来说，这花并不难找，满树的红色在天空中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唯一的难点就是需要用鹰嘴叼着树枝往回飞，还要飞好几个来回了。
这天结束时，所有人都在餐厅等待他们二人归来。
当然，鹤扬和普诺莉除外，她们会等李成和王子东换完衣服再上来。
鹏博先开口问：“李成，子东这次飞得怎么样？”
李成随着“砰”的一声变回原形，回答道：“相当不错，眼神很好，也能记住路线，体力也很好。”
王子东也解除了变形，一屁股坐在地上：“累死我了。”
路德把他们二人的衣服扔到他们身上。
“那么从明天开始王子东就可以自己飞了吧？”
“可以，没问题的。”李成帮王子东回答道。
那天晚上，为了庆祝王子东成为合格的，可以独当一面的侦察员，所有人在餐厅里举行了庆祝活动。
“我就说应该带点面包之类的东西来，”普诺莉嚼着肉干说，“哪有庆祝会上只能吃各种各样肉干的？至少要弄些香肠嘛。”
“好好好，下次一定带上点。”
路德说完吻了普诺莉一下，让后者乖乖闭嘴去和肉干斗智斗勇了。
旁边的马胜宁冷笑一声：“每次都这么说，每次都不带......还有你，”他指了指普诺莉，“每次都那么好打发，哎呀......还好这次有文王的神奇水壶，不然就真没什么可庆祝的了。”
赵雨瑞也在一旁发表意见：“马胜宁说得对。你要是出发前那一晚加把劲，给路德表演点花活，别说面包，就是面包店也搬进来了。我回去送你两本教科书用不用？”
路德连忙打断：“唉？你有那个为什么不送我啊？我们说好了的吧？”
“谁管你？我要吃面包。”
“赵雨瑞你不能这样，我已经三个月没赢过了。”
话音一落，餐厅里的人瞬间分化成了两派。
路德的老队员们见怪不怪，鹏博和他的朋友们则摆出了震惊的姿态。
哦，对了，差点忘了鹤扬，她在给普诺莉鼓掌。
路德赶忙解释：“啊......我说的是......大比分......每个月的大比分......”
“你看，一年不锻炼就是这个后果。”赵雨瑞说，“当初劝你去花街锻炼一下你也不去。”
“赵！雨！瑞！”
普诺莉拔高了八度的声音传遍了餐厅。
“你放心啦，我就是知道他不会去才逗他的，他要真去我就把他打一顿抓回来了啊......”
“别担心，圣骑士不管怎样都不会去那种地方，你看看我就知道喽。”鹏博也解释道。
总之，在大家的打岔和闲扯之下，餐厅的气氛又重归了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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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日，暴雪。
这场雪已经连续下了四天，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路德他们继续前进，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李成和王子东负责的侦察任务也是如此，没有一天停止过。
根据地图推算，他们应该已经走了九百公里，也就是说快要到废弃营地的位置了。
挖出的泛着浅浅紫色的土壤也证实了这一点。
在这种时候，如果只因为下雪就放弃侦察，那很容易错过目标，得不偿失。
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没人有什么怨言。
早六点，天还没亮，王子东用棍子捅开头顶的舱门，爬到梯子上，把头探了出去。
他早已习惯了在风雪中飞行，但今天的暴风雪还是让他有点犹豫。
除了近处的几棵树以外什么也看不清。
事实上，最近几天的前进一直很艰难，不止对于他和李成来说，对于坦克内的众人也是如此。
每走十分钟，就要停下来看一看是否还在沿着河流前进。虽说大部分情况下没长树的地方就是河流，但凡事总有例外，所以检查是必要的。
李成在梯子下拍了拍他的脚踝：“快走，雪都灌进来了。”
王子东叹口气，纵身一跃，飞入了风雪中。
能见度太差了。
这是王子东的第一反应。
如果保持以前的飞行高度，根本就看不清——不对，是看不见地面。
前两天的雪虽然也很大，但并没有如此遮挡视线。是因为今天风变得更大了吗？
这样下去什么都侦察不到，必须做点什么改变。
于是，在急躁的情绪当中，他犯了一个错误：降低飞行高度。
他很小心，即使降低了高度，那也还是比树要高，不会让自己一不小心撞到树上。
但他忘了另一个重大威胁：迷路。
暴雪中能见度本来就低，再加上不熟悉的风速会在不知不觉中影响前进方向，在这种天气飞行想要保持飞行路线本就不简单。
他现在主动降低飞行高度，导致可用的参照物大幅减少，让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路线偏离了计划，更别提修正航线了。
王子东觉得自己飞了一上午，应该吃些东西返程了。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茫茫大雪把地面几乎整个盖住，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
他再次降低高度，把爪子伸进雪中，拖动着向前飞行，希望能碰到一些“这有食物”的信号。
事实再次让他失望了。
爪子传来的触感只有又冷又软的雪，别无他物。
更何况，即使真的有掩埋在下面的植物，挖开这一米深的雪也绝非易事。
他在一根树枝上停下休息。
看着眼前呼啸的风雪，他有种直觉：必须要往回走了，不然八成要冻死在这鬼地方。
于是他扑掉翅膀上的雪，又一次起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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