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发白,风陵渡的码头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喊着号子搬货的人力,伴随着管事的一阵阵呵斥,喧闹的不像是清晨,更像是闹市。
马匹已经安顿好,船老大也打点好了,三匹马安安静静的在甲板后方吃着草料,只是张玄知的那匹马显然累坏了,四蹄都有些打滑。
“船老大,这船几日能到九皋镇?”杜松状似无意问道。
“哎呦,我们这船可快呢,后日清晨就到九皋,”船老大笑着说,又带了几分得意,“您别看我们这船看起来不怎么样,顺水往下去,可快着哩。您瞧,那边登船的,那是急着去赴任的官老爷,官老爷都坐我们的船,您就放心吧!”
不察这船老大说起来没完没了,杜松想插话都插不进去,道了声谢匆忙走开。
万归荑还是被惊讶到了,因为张玄知上船的时候就面色发白,刚刚摸到栏杆就趴在上头哇的一声吐了。
“不如让他走陆路,”杜松道,“两天,够他吐出胆汁了。”
“不,不用了,”张玄知吐过之后,精神好了许多,“只是刚刚上船时有些颠簸,船开了就好。”
这艘船很大,因着快要启程了,来来往往的人走的飞快,搬运箱笼的,趁着没开船上来兜售鲜果零嘴的,招呼寒暄的,依依惜别的,吵吵嚷嚷热闹非凡。
“我们先进去吧,杜松,你去问问船家有没有治晕船的汤药,没有的话,就买些蜜饯。”说着,万归荑本想去扶他,又问,“张玄知,你还能走吗?”
张玄知不太想说话,生怕一张口,胃里的东西搅和着就要吐出来,于是只能点点头。
“走吧,我去帮你问问有没有热水,或许梳洗一下,会好一点。”万归荑点头。
杜松想,自己也好久没有梳洗过了,“大小姐,我去问吧。”
“好。”万归荑抬脚往船舱走去。
船舱的房间里,万归荑躺在床上,一日一夜的赶路已经让她疲惫不堪,船家说沐浴用的热水要晚上才有,所以她不得不和衣躺下,小憩一会。
这边张玄知和杜松在一个房间,方便照应。
张玄知吐过之后一句话都不说,此时躺在床上裹着被子,眼睛睁得老大,死死地盯着床帐,心里默念,不能吐,不能吐。可是越想就越是觉得喉咙酸涩,在不知道咽了多少次口水之后,他还是吐了。
好在他上床之前就放了个痰盂在床边,不然非得吐的满地都是。
杜松坐在桌前,忍无可忍,拍了一下桌子,拿起水壶倒了杯热水,递到张玄知跟前,“喝。”
“多谢。”张玄知此刻泪眼汪汪,胃里的东西早就吐光了,此时吐的都是些酸水,热水正好缓和脾胃。
房门紧闭,床帐也放下了,万归荑闭上眼,任由意识沉沦。
“阿洵。”
耳边响起温柔的妇人的声音。
万归荑忍着不敢睁眼,眼皮紧紧闭住,焦急的微微颤动。
“阿洵,你又在装睡是不是?”妇人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
万归荑忍不住睁开眼睛看去,日光明媚,妇人恰好遮住了最光亮处,她的面容却被模糊的看不清楚,只看到发间一支如意宝簪,繁复华丽。
一只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阿洵,今日要出去玩的,再不起,你爹爹可要生气的。”
“母亲。”她咯咯的笑。
脸上的手,温暖,轻柔。
她想握住。
脸颊突然传来疼痛。
“阿洵,账本上有几处错?”
眼前的日光转瞬化为烛火,温柔的妇人高高的坐在远处。
“不许再着红色。”威严男人的嗓音不容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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