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时候,正是鸟儿们寻找冬眠栖息之地的时候了。哥哥又蠢蠢欲动了,开始制作起他的家伙什。“皮抨卡卡(qia)”,这是我们方言的叫法,官话就是弹弓。用来打鸟的,时不时也因为这家伙什闯些大人们不好收拾的祸患。哥哥需要去山上寻一些韧性好的树枝,不宜太细,也不能很粗,用小刀削去上半部分的树皮,用砂纸打磨光滑,下半部分只需要将树皮上的坑洼磨平防止拿的时候扎手。初步的工具算是做好了,接下来就需要一根极有弹力的皮筋,那时候常用的是那种黄色的较粗一点的透明皮筋,要么就是破轮胎上割下来一根细长条,轮胎的那是极好的,质量很好,特别耐用,弹力也是非常好的,拉弹的威力很大,只要放上“子弹”,能弹出很远。那时候用的“子弹”多是用纸折的,找不用的书本,撕下来,撕成条状,将条状反复折叠,折成稍微厚一点的小长条,再将小长条对折成一个勾,刚好能勾在弹弓的皮筋上,也很容易释放出去。感叹孩童时期的动手能力和创造力也是很强的。要是条件允许的话,指不定要造出些大玩意儿来!之后很多市面上的这类玩具可以说就是仿照着我们自制的这些玩意生产的,只不过出自工厂,更精致罢了。

拿着制作好的弹弓,备好充足的子弹,哥哥开始去树多的地方寻觅。远远地看见树上有一团黑黢黢的东西时,那一定是鸟窝,十有八九有四五个鸟蛋,那时候我们那里树还很多,有些是人工种植的,有些是自然生长的,不过树对我们来说是很珍贵的。我们那里有手极巧的木匠,每家每户的衣柜、碗柜、门、窗框这些木质的家什都出自他手,所以他自家就留了好几亩地专门栽种树木。除了这种做木材的树,还有果树,当时我家园子里就有核桃、琵琶、桃树、梨树还有板栗树,除了核桃树高大些,其他小果树都是我们能够着或者容易爬上去的。树下还有棕榈,小时候哥哥调皮没少挨棕榈叶的打。棕榈叶很细,像竹条,打起来很疼,而且还有些扎人。这大概是我们这一代,棕榈的“另一个功能吧”,不然棕榈在我们那里一般都是用来做“蚊刷”,就是砍棕榈茂盛的部分,留下它的枝干用作手柄,把它茂盛的叶子,用手撕成细条,是打蚊子的好工具呢。那个年代可不像现在什么都有,日常生活里用的很多工具都是取自自然,动手制作的。小时候,我们也会经常找家里用来捆扎草垛子的粗麻绳一头系在树上,另一头系一块板子,做秋千。姊妹几个只要聚在一起,就会争着抢着要去荡秋千。要么就用石头剪刀布定谁输谁赢,决定谁先坐,坐多久。那时候树很多,所以经常能看见鸟窝。不仅是树上,有些是在地埂上的草丛里,有一次我家墙上的缝隙里也有,时不时就又看见从那缝隙里飞出一只,或许缝隙小鸟妈妈觉得安全吧。别小瞧了这些小家伙,它们的身体柔软到让你意外,很小的缝隙它们也能来去自如,鸟的骨头其实是很软的,身上就是羽毛和软软的肉,细长的腿造就了它们的灵活自如吧。哥哥是掏鸟窝的高手,很高的树他也能爬上去,但要是看到那种已经孵化出来的小鸟,哥哥是不会动的,还会再弄点草给铺上。看到有鸟蛋的倒是会掏几个回家,拿回家里总会迫不及待地下锅。但说实话,我印象里鸟蛋的味儿不足鸡蛋香,哥哥有时候吃生的,说是有点回甘。有时候没掏到鸟蛋,拿到一个空的鸟窝也有一种莫名的意外惊喜呢。这个也是至今我也没想明白的,或许这就是孩童时期的乐趣吧。

我因为经常跟着哥哥跑,小时候也失了几分女孩子的模样,爬树上山也样样行。好些时候去爬园子里的果树,爬到树上去摇板栗。时不时还能看到松鼠呢,松鼠我们那里唤作“叼溜子”,名字还挺可爱的,长的也可爱。要是它突然一下窜出来,真的要被吓到,但仔细看的时候,会觉得很可爱,全身棕色,长长的、毛茸茸的尾巴,尖耳朵,大眼睛,大门牙,还有可爱的小爪子,前短后长,但没有人捉到过它。因为它实在太灵活了,从一处高处跃向另一处高处,对它来说毫不费劲,而且动作迅猛。它出来活动一般是为了觅食,当时我家园子的核桃没少遭殃。这小玩意似乎也好坚果这一口,地里栽种的花生,也遭过殃,还没完全成熟就会被这家伙刨出来吃掉,只留下花生壳和花生苗在地里。所以想到现在的一个坚果品牌“三只松鼠”,这定位还真是清晰的。

哥哥用做好的弹弓去瞄准他的猎物,总是一瞄一个准,有次他打回了一只乌鸦,打到乌鸦的脚,那乌鸦疼地无法起飞,他把乌鸦捉回家。因为这被母亲好一顿骂,最后把那只乌鸦放生了。那乌鸦长地全身黢黑,尖嘴巴,明亮淡黄的眼睛,其实看上去挺机灵的样子,但我挺害怕羽毛类的动物的,连毛都怕地不行。但乌鸦是一个不吉利的象征,所以母亲不让哥哥把乌鸦带回家。我们那里有一个关于乌鸦的流传:只要听到乌鸦在哪里叫唤,不过多久一定有人去世,当时总觉得是迷信,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传来的这个说法,但是真的如传言一样,每次有乌鸦经过叫唤的地方,真的就有人去世。以前的老人们总是解释说,因为乌鸦能看到鬼神,预测人的生死,尤其是奶奶她们那一辈儿的最爱这么说,小时候听她们说神啊鬼的,晚上睡觉一定会捂上被子睡。还有更神奇的,说是将乌鸦眼睛的水抹在人的眼睛上就能看见鬼神。而关于乌鸦叫唤预示人会去世的这个说法到现在也还是有的,而且有了相对科学的解释:“因为乌鸦的嗅觉很灵敏,能闻到很远的腐肉的气味和一些变质的敏感气味,当人死或者快要死的时候,身上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腐肉味,乌鸦闻到便会叫唤。”除了乌鸦,还有狗,如果哪一天晚上听着狗总是狂吠个不停,是那种恶狠狠的吠,还伴随着恶狠狠地哼唧像是有点害怕但又恼怒那种叫的时候,老一辈就说某个晚上冤魂很多或者说鬼很多,狗是看见它们了害怕所以叫唤。如果听到狗哀嚎个不停,叫声凄惨且声音绵长,老一辈就说这预示着有人要去世了。但果不其然,如乌鸦叫唤那般。只是对于狗叫唤人去世,目前来说没听到相关科学解释,我想...大抵也是因为嗅觉吧,因为狗的嗅觉也很敏锐。

哥哥的弹弓有时候也闯祸,有一次他追一只斑鸠,追到冬冬家房屋的位子,斑鸠停在房顶上歇气,哥哥用弹弓瞄准斑鸠,一发子弹出去,斑鸠敏捷地逃走了,冬冬家屋顶的瓦被打碎了,而且声响很大。冬冬的母亲随着声响出来,看到哥哥正拿着弹弓打鸟,哥哥称冬冬的母亲为嫂子,按辈分是平辈。嫂子出来后见状,由于是邻居还有一些祖上的七零八乱的关系,嫂子并没有很为难哥哥:“大叔(以冬冬的位子称呼的),这样做怕是不太合适吧,你还是不要拿着在人多的地方玩,打到瓦不打紧,打到人就不好说了。”哥哥羞红了脸:“大嫂,我是看到有只斑鸠飞在你家房顶上,想打斑鸠,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告诉我母亲。大嫂说快回去吧。哥哥回家后,这事还是被母亲知道了。挨了一顿竹条,不过打地不是很严重,母亲只是想给哥哥一个教训,母亲是很心软的人,她不会下狠手。事后还去给大嫂家赔礼道歉,把她家打坏的瓦给补上。不过事情要是落到父亲手里就没这么好说的,父亲倒是很凶狠的,有一次哥哥因为没经过大人的允许拿了母亲放在柜子上准备去赶集的钱,他拿着钱放学的路上去买零食和玩具枪,回家后还没给父母说实话,那一次哥哥被父亲知道后打惨了。父亲上了皮带,还有木棍。父亲本是在外的,那天知道后,哥哥还正在睡梦中,直接被父亲掀开被子直接从床上揪到地上,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短裤,又是在深秋的早晨,皮带连棍子地打叫哥哥认错,满身打地都是红梗,用手摸的到的红梗,现在回想到我心里也还是既怕也心疼哥哥的。奶奶还过来劝父亲:“这样打对孩子不好”,父亲没管奶奶,只对奶奶说了一句:“我在教育孩子”,他或许是怕孩子被惯吧!母亲看着心疼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事后悄悄和哥哥说,下次不能这样了,你要是想要什么你给家里说,不能这样做,而且这样做被你父亲知道后你知道后果,不好受吧。非得吃那一顿?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父亲的脾性?(母亲是极心疼的),那次哥哥直到被打地躲到了茶几底下,父亲才停手。我还记得那是一张中间宽两边窄的红茶几,茶几上放了搪瓷几个搪瓷杠子和搪瓷盘,瓷盘里还有玻璃杯。我们姊妹几个只是吓地在一边哭,不敢做什么也不能做什么。每次只要父亲动手,家里一片狼藉、乌烟瘴气,惹的那些长舌妇、老太婆们趴在门上偷听,还要到处去东家长西家短地唠叨。我是讨厌极了这类人了,闲来没事到处去惹祸。哥哥眼角和脸上被父亲打出了血红的痕迹,哥哥爬起来洗漱好,要走的时候叮嘱我们说:“要是学校有人问就说我在地里被刺林刮破的,你们几个可不要说漏嘴了”。我们应下了,我们也很心疼哥哥的。其实这是他的自尊心了,那时候他更在乎自尊,不怕疼了。因为我们姊妹几个都在镇上读书,哥哥他们高年级的同学我们也认识。

我是极不赞成父母打孩子的,极不支持这种教育方式,但是在我们这一代人里,有多少孩童时候是没有被打过的?小时候父母嘴里都总有一句让人耳朵起茧的话:“不打不成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孩子犯错用打甚至狠打只会让孩子恐惧,伤害身体和心理,严重了,让孩子胆小,要是在外面受了欺负回到家还不敢说。因为他已经经历过这种面对”强权“的感受了,他知道后果,所以要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他会下意识地去想象这个面对强权的不好的惨痛后果,哪怕被欺负了可能会忍着,更不敢回家告诉父母或者在学校时告诉老师。再有,孩子犯错,要想让孩子知错,得从父母的言传身教去影响孩子,被打的孩子只会怕,并不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们只知道下次再做同样的事情会被打,而不是自觉的去规避错事,更不是意识里认识到什么是错什么是对,还很伤害孩子的自尊心。而且很多小时候被打的孩子长大后多多少少会有暴力倾向,哥哥幸免了这个,但小时候的家庭教育对他来说是阴影。

爱玩爱闹是孩子的天性,一顿打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如果父母也能严于律己,言传身教,久而久之孩子也会潜移默化的受到影响。因为对于小孩子,模仿大人是他们童年的一部分。孩子就是从模仿大人慢慢长成大人的,所以我一直坚信一句话,大人是什么样孩子就是什么样。不说打,哪怕是吼是凶我也是不赞成对孩子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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