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附近,里长和村民们还在祈祷着山神的原谅,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子方和赵政走上了祭台中心,在里长面前站定。

两人的穿着都算不上整齐,甚至像是从山里跑出来的野人,但的确都活着,甚至可以说神采奕奕,尤其是昨日差点被献祭的赵政——虽然还没全好,比起昨日可以说天差地别。

火刑时碰上下雨,石刑时被刚好救下,神秘凶险的急病也没能夺走他的生命,虽然这一切可以用巧合来解释,但是昨日子方原原本本还原的祭歌,就不是单纯用运气可以解释的了——众人沉默地看着曾被认为必死无疑的外来人,让出一条道路。

“里长大人,我二人如今平安在此,昨日之诺可还记得?”

里长亦是沉默不语,苍老锐利的眼睛仅仅盯着他们,试图找出什么。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既然是神的意思,请恕我等冒犯。神罚已不可违,我等已经自身难保,两位若想离开,请自找出路吧。”

子方看了赵政一眼,赵政点点头,于是子方继续道:“里长大人,我们秉神意而来,正是为到此地帮助诸位。”

“你们两个能做什么?你们两个能自保,已是山神降恩。山神震怒,我虽年老,愿献祭于山神,求得山神谅解。”

里长叹气,人祭虽然数百年之前已经不再使用,事到如今,也只能拿自己这半入黄土之人一试了。

“实不相瞒,我们是秦人,我身边是大秦的公子政——”里长微微眯眼,众人虽不知外界情况,但也隐约意识到“大秦公子”的分量,都聚精会神继续听着。

子方继续道:“大家昨日也听到了姚姜姑娘的话,这种病会传染,而且并非每个被传染的人表现都一样。在座的诸位,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染上,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下一刻就倒下,如果只是在这里等待,恐怕等到的只会是更多的死亡。”

“可是直到现在,染病的都是老人和孩子!”下面有人反驳道。

“诸位难道忘记了最初的染病者?我认可姚姜姑娘的猜想,是那个士兵传染给了姚姜姑娘,只是她身上暂时没有症状,但却又传染给了前来治病的人。早在祭典之前,或许已经有更多人被传染,祭典上大家都聚在一起,才会让这么多的老人和孩子集中被感染!”

“可是你没有证据——”

“诸位何不亲自到姚姜姑娘的医庐去看看?我们昨日在时,那里已经人满为患,许多孩子不得不躺在茅草上,大家祈祷神明听到自己的呼唤,为何不愿意去听听孩子们的呼唤呢?”子方反驳道:“诸位的先祖为了不当周臣,千辛万苦来到此处,开辟这世外天地,难道诸位如今却甘心为疫病所困,干等着死亡吗?”

人们沉默着,似有所动。

“好,我跟你去看。”半响,里长拄着拐杖,步伐缓慢,终于又一次走下神圣的祭坛。

情况比想象的更糟糕。

染病者太多,即使征用了四周的房屋,还是远远不够,放置不下的病患有的躺在房檐下,有的干脆被放在门前的路上,情况好些的有一两个人照顾,但是有些家里所有的孩子和老人都倒了下去,父母即使年轻力壮也分身乏力。

躺在竹席上、草席上甚至空地上的病患,有的尚能发出呻吟,有些完全晕倒过去——甚至不知道只是晕倒还是已经死亡。

即使昨天刚去山上补充了草药,面对这么多人也根本不够,几乎很快就捉襟见肘,更糟糕的——唯一的医者已经倒下。

里长脸色越来越差,他小心地避开脚下遍布的病人,蹒跚着走到医庐之内,却见宋乙守在姚姜身边,眼底青黑,脸上都是未干的泪水:“阿姜……阿姜她已经去了。”

老人跪倒在地,眼含泪水:“怎么会这样?山神啊,我愿意承受一切,我的孩子啊……我怎么对得起她的父母……”

姚姜刚生下来不久,父母就在一场山洪中丧命,里长从小养育她,她从小就既聪明又善良,跟着当时村里的老医生从医。

这位年轻的女医者在村中无人不识,在老医生死后就接替了他的工作……本来一切都很好,她甚至不久前已经订下了和青梅竹马的婚约,要不是那个闯入者、要不是这该死的病、要不是自己……她本来有机会活下来,里长用手轻轻摩挲着眼前不再生动的年轻面孔,喃喃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宋乙的声音同样悲切,但是已经沙哑得像另一个人:“阿姜—阿姜还没来得及留下什么话,她半夜里突然昏倒,然后就—就再也没有醒过来……她教了我怎么配—配药,虽然我不—不懂医术,但是我会按照她—她说的做。里长,咱们不能—不能空等着了。”

子方和赵政心里五味杂陈,在一旁静立着。

姚姜的死无疑证明了她的话,但是这代价过于沉重——没有姚姜,赵政不会这么快恢复——

如今她也倒下了,局势变得更加难以控制,充满生机的世外桃源转瞬间似乎就化作乌有,百年前的悲剧难道要不可避免地又一次上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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