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熹微,风微微凉。
我拖着大号垃圾桶,躬着腰,像一只唯恐踩死蚂蚁的老狗,小心翼翼的叼着一块巨大的狗熊饼干,一溜小跑。
随着跑动,垃圾独有的腐烂发酵气息愈发活跃起来,围绕着我盘旋起舞,沉重的宛若实质,直不楞登的呛入我的口鼻。嗡嗡作响的苍蝇则是我忠实的拥趸,对着我上下其手,让我有一种屎壳郎大仙砸落人间的错觉。
这就很好,死沉的垃圾总强过人间的叵测,苍蝇也不会对我投射无处不在的鄙夷目光,只要不踩死蚂蚁,我就会越来越专心的与垃圾为伍,任凭垃圾的味道从外到内的把我洗涤,忘记了人间的交流方式……
“咣!”
我正沉浸在自己卑微的世界里,一声重物撞击把我拽了回来。我慌里慌张的抬起眼眸,发现一个穿着对襟褂子、颇为富态的半老徐娘,正双手掐腰,直不楞登的瞪视着我。
什……么意思啊这是?
在半老徐娘的瞪视下,我的脊梁肉眼可见的弯下去,受气包似的不敢出声,更不敢与她对视,首先想到的是,是不是自己的垃圾味冲撞人家了,那样的话,自己的罪过可大了,必须得付出惨重的代价。
我悄悄挪动脚掌,想要换到下风口去,或者干脆夺路而逃,因为看她高贵的样子,应该不至于和我这个垃圾一般见识。
岂料我刚扭动了一下,她就操着婉转的鸟语开腔了,“喂,说你呢,姓刁的,给老娘站住,没听见吗?”
我立刻听话的站住,老老实实的目视鞋尖,好等待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可是我等了又等,狂风暴雨一直没来,反而敏锐的闻嗅到垃圾味中掺杂的一丝香水味。
我的心一动,是那个半老徐娘的吗?她在等什么?为什么不对我实施狂风暴雨?
又过了片刻,我实在忍不住了,偷偷抬起眼眸,却愕然发现,那双还算漂亮的眼睛,根本没有聚焦到我身上,而是穿过我,投射向了远方。
这又是……什么意思?
就在我愣怔的当儿,半老徐娘似乎终于发现了杵在路当中的我,立马露出嫌恶的表情,捂住口鼻,“搞什么?神经病啊?喂喂,说你呢,浪的你,让你站住没听见吗?还磨叽,磨叽死你,快一点,三缺一呢!”
她一边喊,一边摇晃手臂,鼻中隔的黑痣摇摇欲坠,带动的整个身子都摇晃起来,随即又注意到倒霉催的我,立刻再次捂住口鼻,并挪动脚步,噔噔噔的走远几步,好像我是垃圾……
呃,好吧,我就是垃圾,垃圾工,文明用词叫做小区环卫工人,整日与垃圾为伍,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垃圾与屎壳郎的气息,污浊的不像是一个人类,被人无视和白眼,不是很正常吗?
我还得庆幸她没有和我计较呢,毕竟我碍了她的眼。
“呼——”
我悄悄的松了一口气,重新叼起垃圾桶,往门口的垃圾车赶。
天色熹微,风微微凉,几株绿的发黑的景观树,有麻雀悠闲的蹦蹦哒哒。
呵呵,悠闲?这又是一个与我绝缘的词语了,哪怕想一下都是罪过,因为往后余生,只要我还有思考的能力,就悠闲不了。
羡慕吗?大约还得加上嫉妒恨吧?这些玩意倒是没有与我绝缘……
“轰——”
我正放纵着自己的思绪呢,就听到一声宛若开天辟地的轰鸣从天而降,直直的锤进我的耳朵里,吓得我一声也不敢吭,非常干脆的抱头蹲下,好承接天崩地裂的末日景象——有时我还真想来一番世界末日呢,好重新洗牌重新为人,让我不再那么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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