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仁元年十月,鸣涧驿。

实在是长途颠簸。

会试时间紧,按理他们这些江南举子应早些动身为好,现在只能忍耐这日夜奔驰。周澍尚面露难色,同乡一些显贵人家的孩子更是早就挨不住,前后吐了好几回,到现在都快脱敏了。今日得空,说起来也讽刺,还是托了这拉车的马儿劳顿不堪面露死相的福,要到驿站换一驾新的。周澍接触到地面时,几乎有一种不实感,仿佛要飘飘欲仙而去,站都站不稳。

尚在头晕目眩之际,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正是李二公子——虽说面色苍白,但不至于倾颓的样子。

“哈哈,”周澍尴尬地自嘲一番,“颇有古人‘肃肃宵征’之感,怕是要‘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去了。”

李冠之用扇子骨轻敲了一下他脑袋,“这话可不兴说。周兄此番前去是要保一甲,争魁元的,怎还自比小吏沾晦气?给你散了,以后少说两句罢。”语毕,又担心两个闲散人挡住驿站里公吏的道,拉着他到一旁。“拉我车子的那匹怕是保不住了,不知道从哪里染了口疮,怕传染给其他好马,这次换完之后直接拉出去打死扔到荒郊野外作肥料。那马夫也是说起来一套套的,之前没病的时候说这匹是他亲眼看着出身长大的,感情很深,以后双双退休还要给它养老,结果一发现口舌问题变得比谁都快,连好一点的食料都不肯喂了。呵,可真是,无非求早点把它扔出去。”

周澍听着李冠之给他讲的故事,眼睛却不住地看驿站里来来往往的人:指挥的那个中年人应该是驿长,有早些时候精干,后期发福的相貌;一个驿使,手上有文书但却和很多人寒暄,看来不着急,衣服比别人穿的轻薄,像是往南边去快到了,大抵是南道军例常汇报的;一个公吏,沉默,说话满腔从未听过的口音,西边来的,手腕还依稀可见枷铐的血痕,犯罪被送来当差的,只是不知什么罪——

“看什么这么起劲?”李冠之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抱歉,”周澍回过神来,“人尚如此受冷遇,何况一匹畜生。”虽说解试的事情与李二公子无关,但总归心有芥蒂,不愿将自己对老马的怜悯心外露。本以为会很压抑,没想到此刻自己满脑子都是即将举行的春闱,这样敷衍的话也就脱口而出了。周澍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外面派人来催上路了,只能堆出一副笑容,和李兄道别。

临行前,他隐约听见几个驿丁的谈话:

诶你说,这皇后之位,会给当今圣上的大娘子吴夫人,还是给卫夫人啊……

天晓得……

俺今天没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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