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连绵三日的一场大雪,终于停歇。

红日冉冉,银装素裹。

雪后的陈家沟一带,真美,就像一幅名家笔下的山水画,高高低低,浓浓淡淡,静谧而安详。

村西头的歪脖子老柳树上,高音喇叭‘刺拉拉’响起来,老村长陈耀荣使劲咳嗽,吐痰,砸吧几下嘴。

“喂,喂,喂!”

“陈家沟的社员们注意了。”

“陈家沟的社员们注意了。”

“半个小时后,全体社员,在打麦场集合,咱们先开个会,然后,宣布今年的决算结果,分粮食,领钱!”

“……”

随着陈耀荣的‘一声令下’,沉寂已久的陈家沟,终于有了一点生机。

鸡鸣狗叫娃娃闹。

几乎所有的院子里,响起了男人们重重的咳嗽声,以及隔着矮墙的调侃和问候声。

每家每户的大人们,无论男女,纷纷出门,三三两两的汇聚在几条巷子里,互相打着招呼,开着玩笑。

男人们聚在一起,不是砸吧烟锅子,就是卷旱烟,分享着炮制旱烟叶子的经验和心得,顺便的,肯定还要骂几声美帝国主义,显得自己有文化。

女人们,则更擅长传递小道消息,聚拢在一起后,很快就开始眉飞色舞、搬弄是非。

“听说了没,陈力跟常家大女子搞上了,啧啧啧,都钻了好几次毛林子了。”

“嘁,钻毛林子有什么啊?”

“对对对,钻毛林子算什么?人家都睡一起了!”

“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你们难道就没发现,常家大女子,走路的时候姿势都不对劲了吗?”

“怎么不对劲了?”

“你生过娃,还不知道怎么不对劲了?不就是腰松了,胯宽了,啧啧,走路的时候啊,那小蛮腰,都开始一扭一扭了……”

……

陈家沟的民风淳朴,男人的手狠,婆娘的嘴毒,有的没的,只要有个影儿,就能说出很多细节。

惟妙惟肖,纤毫毕现。

说的人眉飞色舞、神秘兮兮,听的人脸热心跳,眉眼含情,还不忘互相丢几个眼色过去,就好像在说:‘你懂的,你懂的……’

一般情况下,如此肆无忌惮说话的,都是老村长陈耀荣那一支的人。

他们这一支老陈家的人,人多势众,有靠山,大大咧咧的嘴上没个把门儿的。

老地主家那一支的婆娘,一般都比较低调,可是,为了不显得她们太过‘脱离人民群众’,还得在一旁当听众,且在恰当时机,附和几句,帮个腔。

陈力家这一支,人少,话少,穷。

不管是男人,女人,还是孩子,他们这几家人,很少扎堆说闲话、倒是非。

在上一辈子,直到二三十年后,在陈力的示范带动和帮助下,他们家的娃娃大多离开了陈家沟……

“九妈,十一妈妈,六嫂子,你们说啥呢?这么热闹?”

就在十几名妇人,没高没低的议论‘常书兰走路姿势不对劲’时,陈力突然出门,笑眯眯的,一脸的人畜无害。

一众妇人,登时便闭嘴了。

这小子,是个狠人啊。

在陈家沟人的印象中,陈力打小就老实,跟一截榆木疙瘩似的,三棍子敲不出一个闷屁,没什么出息。

当然,这还是以前的看法。

自从前几日晚上,这小子一个人单打独斗,硬是将供销社营业员张朝阳给治了个半死,还逼着他们写下了认罪书和保证书……

说实话,陈家沟的男女老少,突然觉得,陈力比他大伯陈耀祖还狠,还黑,还可怕。

“说啊,怎么不说了?”

陈力笑眯眯的走过来,手里提着一根洋镐把,有一下没一下的在雪地上捣着:“你们都是长辈,年纪也大,说吧,就算说错了话,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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