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美红知道眼前场景曾是当年浮沉子亲历的记忆场景,于是问道“这个公孙无名,原本应该是今晚登场剑客中最耀眼夺目的那颗星吧?”
浮沉子缓缓点头道“嗯,所以我特地把今晚分成子时前后的上下两半场。他依然会是子时前最亮眼的那颗星,不知他会不会见猎心喜技痒难耐在子时后的下半场向我挑战。今晚我只用武功与剑术为你上场斗剑至天明,不会使用任何法术。”
夏美红说道“你若使用法术即便赢了也没了包场取悦美人的意义了。你当年为何只是旁观没有出手?莫不是怕纯凭剑术赢不过这个公孙无名?”
浮沉子说道“当年的此时毕竟修行未满,心境没返璞归真看透彻一些东西,此刻透彻了些,更觉得重走一趟当年路,更该做点不一样的事。人世间难免有憾,若能补时,补了总比不补要更美一些。既已决定请你看出好戏,那就顺手补上一补又何妨。”
夏美红嗯了一声道“你没答完我的问题。”
浮沉子无奈笑道“我本以为女神不凡不俗,哪会纠结于每个问题,尤其是一些可有可无还明明有些无聊的问题。呵呵,说真的,没与公孙斗过剑,不知胜负如何。但我毕竟是活了千年的老怪,即便纯凭剑术,即便我平常用剑甚少,仍然感觉有些欺负他。我是怕他赢不了……唉。”
夏美红又嗯了一声道“你不会影响他今晚的任何心思决定,若他决定与你斗剑切磋也不会对他让剑。”
浮沉子点头说道“嗯,让剑是对一名真正高明的剑客的侮辱。”
华灯初上的酉时,城门缓缓关闭。
此时西湖在天上月和四周灯火以及湖中渔火的映照下,倒影出部分波光粼粼,与渐渐漆黑的湖面其它部分交织出一份独特的夜景,湖面呈现浅淡的湛蓝色。
夏美红决定现身观看今晚这场西湖斗剑,未免绝世容颜引来败坏兴致的打扰,头戴了一顶薄纱冥篱隔绝了凡夫的视线。
浮沉子也跟着现身与她一起站在堤岸的一处垂柳下。
很快就到了戌时,城中喧嚣渐止。
古时没有电力照明,点灯费油,除了商业酒肆还有肩负公共职能的衙门有司,百姓于戌时多已熄灯就寝。
撩湖军和杭州府衙的官差们已成排有序的出现在了西湖四周各处。
或长枪杵地手握红缨枪站立,或昂首挺胸手扶刀柄站立,一排排官方武装人墙并未占据满西湖沿岸,仍然留有很多沿岸位置供收到消息的剑客、江湖人士、相关家属们站立。
钱王已微服秘密摆架与王妃坐于孤山高处的亭台里,视线绝佳。
撩湖军正将和御林军正将分伺左右,黄门太监和王妃贴身婢女分别在石桌旁为两位贵人伺候着茶点。
夜色里的西湖一舟中,一声锣响,舟中更夫一声嘹亮的声音传出“戌时末已到!”声音传到湖岸四周时已被减弱到隐约可闻,已等候了一个时辰左右的人群激动的沸腾了起来。
两道身影从西湖东岸靠近钱塘门和清波门的位置分别飞掠而出,两道身影施展水上飘轻功,一路踩水飘飞到外西湖中央的位置汇合,各自驻足立在两片簸箕大小的浮水莲叶上。
一名握着手中刀鞘的锦袍武官朝四周分别抱拳拱手后朗声说道“在下罗勇,也会用剑,身为吴越国六扇门总捕头很荣幸能佩一把官刀。今晚特殊,由我代替平常负责维持西湖斗剑秩序的杭州府第一刀汤班头主持,还望各位剑客和各路江湖朋友给个面子,遵守斗剑秩序,千万不要给罗某刀出鞘的机会。罗某这厢有礼了!”
人群中有议论声声“今晚竟是罗大人亲自坐镇,六扇门和江湖上美名传说不少啊,今晚没想到会同场,很不虚此行了……”
夏美红说道“这是贞观年间与小宝的前世有渊源交集的那个使罗家枪的标长吧,两百年后的这一世也仍叫罗勇?仍吃着公门武官饭。”
浮沉子笑道“是他,他每次轮回入世都叫罗勇,确实命中带有公门粮米。后世还会与小宝再遇到,仍然还叫罗勇。”
一丈外的另一张莲叶上是个中等身材的中年汉子,背上斜绑着一把剑,同样朝四周分别抱拳拱手后朗声说道“在下赵铂泉,江湖上或许有听过我名头的朋友。我这人对守规矩的朋友很愿意讲规矩,对不守规矩的则向来不怎么客气。多的不说了,各位多多给面子。多谢!”
人群中又是议论声声“没想到是赵大侠代表江湖中人来此坐镇。此前已在西湖坐镇十几年的黄老邪前辈传言今年隐退,江湖上一直没有传出究竟是哪位够名望的大侠接替黄老邪前辈坐镇西湖。赵大侠倒真是实至名归的人选……”
夏美红没有回头的说道“我们身后方的孤山上钱王旁边那位清瘦小老头有点道行的,应是看出了你我是修行人。”
浮沉子说道“也是位故人,他不会节外生枝多说什么的。今晚他陪在钱王身边尽责,就不刻意去相见了。”
钱王妃笑盈盈的对也坐在亭台内的清瘦小老头说道“老黄,我们也认识十来年了。江湖上只知道你是用剑高手,却甚少有人知道你其实是位可以飞剑斩人头的道门剑修。幸好我吴越国国师与你是交好道友,才能请得动你担任王室暗卫供奉。”
黄老邪微微一笑,一边点头一边举杯说道“老夫借陛下的美酒敬陛下和王妃。”
钱王喝了一杯酒后饶有兴趣的问道“江湖上只知道你叫黄老邪,只知道你曾经出剑狠辣,正邪随性随意。不知你的真名叫什么?”
黄老邪嘿嘿一笑道“陛下感兴趣的信息就一定能知道,老夫刚好也知道我名叫黄显泉。特告与陛下和王妃知。”
很快,第一对签了生死状的剑客分别豋湖站立于湖中央相距一丈远的两张莲叶上,分别自保了姓名和来历,然后开始斗剑。
剑光飞掠剑影纵横中令围观人群中的相当一部分纷纷喝彩叫好。
夏美红已尽量用接地气的眼光和视角来看待,但女神眼中看来这第一对登场斗剑的剑客,剑法痕迹一目了然,她没刻意用力去看已能看出剑招的下一步变化及走向。她侧目看了看身边的男人,心知难得他肯用一回尘俗心取悦于她,一念及此又自然的生出一丝心欢喜,她没有阻止这一丝欢喜从心上了头,转过脸微微一笑,继续观看。
不到一百回合后,一名剑客接连中剑被另一名剑客击落掉进了湛蓝的西湖水里。
打赢的那名剑客背手倒提宝剑,潇洒之极的施展飘逸轻功几下燕子抄水的飞跃回了岸边。
罗勇身边已有两名轻功很俊的高手跃到湖心剑客落水处,钻入水中捞起了落败剑客,游了小会与快速划来的扁舟汇合。
舟子轻松的一拉扯就把百多斤的剑客拉到了舟中,舟中的另一人是郎中,快速的出手用金针封住了落败剑客身上的伤口流血,然后把脉了一小会说道“赢家留了手,还有得救。送到岸上的刘郎中那里吧。”
舟子有了方向,调转船头朝岸边某处快速划去。舟中郎中从怀中摸出一粒细小救心丸,捏开了剑客嘴巴投了进去,再用酒囊不接触剑客嘴唇的倒了一小口酒把药丸灌入胃里。
然后舟子就不再落败剑客,只是捏着酒囊静静看着夜西湖那美丽得迷人的湛蓝色水光。在西湖舟中担任急救郎中这几年,见惯了太多这样的或生或死场景,从感伤到感叹再到不再刻意去感慨。
世间种种,都是选择,都曾有过选择,无非选择了面对自己的选择罢了。
赵铂泉与罗勇并排坐在西湖靠清波门一端的东岸御景里。
此处种植的柳树都是吴越王妃精挑细选的上品柳树,柳树异常茁壮、柳枝格外浓密、柳叶分外翠绿。湖面宽阔,西湖边向来风大,湖风吹拂而过时往往形成阵阵柳浪此起彼伏。在此处柳林里过路歇脚的鸟儿往往被惊得鸣叫不已,筑巢于此的老鸟们则仿似荡起秋千般惬意的得意自鸣不已。
于是钱塘雅士们为此地取名柳浪闻莺,是西湖十景之一。
因为吴越王妃时不时喜欢来此,所以被列为御景。
但王室不来此处之时,是不需清场戒严允许百姓驻足流连的。
赵铂泉说道“陛下真是宅心仁厚啊,西湖斗剑自唐时延续了百年光景,历任主官从未曾如此重金投入维持。这快舟及郎中的薪俸开支就是本朝才增设的,单是增加了这一项就已不知活了多少剑客的命。功德无量啊。”
罗勇点头说道“陛下本是军伍出身,征伐诸多,杀生杀生,有杀又须有生。历任杭州城的大人们,倒也不是钱库官银不足,但只是一个地方官,上有太多上官,太过重视江湖斗剑怕被言官诟病不务正业。难得杭州城有史以来终于出了位可以一人做主的帝王,恰好咱们的陛下是有胸襟且喜欢舞刀弄剑的。杭州之福,西湖之福。由此衍生的两点才是更重要的,赵兄猜猜是哪两点?”
赵铂泉仔细动了下脑筋,刚想去猜,忽然有所明悟,改口问道“这哪猜得中,还是请罗大人赐教的好,哈哈。”
罗勇笑道“赵兄这是故意给我卖弄言说的机会,盛情难却,却之不恭。哈哈。”
赵铂泉闻言也会心的哈哈一笑。
罗勇喝了口茶说道“第一点,钱王如此重视重金投入维持西湖斗剑,暖了剑客们与江湖中人的心,得了敢于血溅五步的武夫人心。不瞒你说,未建立吴越国前还偶遇刺杀,当然,都是未能靠近的事件。这几年,没有一起江湖高手参与的刺杀了。可见归心。可见仁政。”
赵铂泉点头说道“这倒是,唐末时我已功成出道,也有官府机构招揽,但我一直不愿与官府有太多牵扯,只想做个自在江湖中人。钱王仁政,我亦归心所向。那第二点是什么?洗耳恭听。”
罗勇继续说道“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汉朝的终军这位少年英雄,在弱冠之年本还不能请得长缨在手上阵杀敌,为证明自己年纪虽还不到但早已拥有握长缨上阵杀敌之本事,以弱冠之龄擒得敌人作为俘虏,绑着俘虏到自家阵前请求赐予他杀敌的长缨枪。这是何等的豪迈与气魄,谁言我华夏汉家儿郎无人?若是晋代也有汉代的血性气魄,哪有五胡乱华的惨痛。唉!这第二点嘛就是,支持西湖斗剑就是在某种意义上支持延续了汉唐的尚武之风。这一场场璀璨夺目的西湖斗剑,不知悄悄点燃了多少少年郎的尚武雄心。不瞒你说,我就是在少年时观看了唐时的西湖斗剑,才既握笔也握刀剑的。终究我还是更喜握刀剑,嘿嘿。”
罗勇说着握刀柄的手情不自禁的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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