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穆桂英大破天门阵,胡同内叫好声一片,惊得,在树上歇脚的鸽子瞪着俩眼珠子,不分东西南北慌不择路朝四处飞。

“唱的再好也不能搅人清梦不是。”张晚风没精打采的对着窗外嘟哝了句。

摊上这么一个爱唱的妈,真享福,做梦都能梦到穆桂英跟杨宗保谈恋爱。

坐在床边缓缓神,待清醒点,先收拾一下床铺,再把夜里穿的背心裤头给换了。

到镜子跟前捯饬一下,头发给捋顺点,眼角的白色分泌物也给扣掉。拖着暗红色凉鞋,肩上搭条毛巾,拿着搪瓷盆出门洗漱。

绕过主角的老妈,走到大门口处朝邻居大爷大妈们问好。

“来的挺早?”

“睡不着。”

“吃着您呐。”

“这不刚做好,杜老师就开唱了。”

自己问的有多么真诚,他们回的就有多么敷衍,各个都怕跟张晚风回话儿的功夫,错过了精彩。

接了一盆凉水,端到东墙跟的花坛,开始刷牙洗脸,边欣赏着老妈的艺术魅力。

唱到精彩处,大爷大妈们吃到嘴里的饭都不咀嚼,直接咽下去,也要叫声好。

什么是饭圈文化?这才是最正宗的饭圈文化。

这艺术氛围,谁能想到三十年后,京剧需要说相声的来拯救,嘟好,嘟好。

七点二十五分,比昨儿提前十分钟到。

今儿秦大爷第一次主动跟他说早上好,张晚风听后很欣慰,什么是电台红人?瞧咱这影响力。

到了组里就徐飞和鲁晓为在,他们一个在拖地,一个在给他沏茶,嗯,都是好同志。

互相问了早安,张晚风就忙着自己的活儿,浇浇花。七点四十到张台的办公室去一趟,看看领导有什么指示,没有就回组里继续当大爷。

八点钟,上班时间到,第一件事就是各自汇报一下各自手里的工作进展,然后他再根据各自的实际情况给大家分配今天的工作任务。

他这人很讲究,安排工作他尽量不占用大家的休息时间,除非遇到特别重要的事情外。

早上上班,鲁晓为就把昨儿单位发生的事给徐飞说了一遍。

当得知贾德胜在自己组长的手里吃了瘪,高兴的他恨不得站走道里喊上一嗓子,出出这几年他在体育组那边受的气。

不过,他是个顾全大局的同志,影响团结的事他指定不能做,但也不耽误他对工作热情的高涨。

今儿他抢在老孙前面,积极汇报他昨儿一天的工作进展,“昨儿我在宣武的文化馆和区说唱团扫了一遍,发现能说书的不少,会说的很少,至于有名气的那就更少了。”

“不过,还是让我在宣武说唱团踅摸了两位,一位是说《红岩》和《平原枪声》的李新全,另一位叫陈荫荣,说《兴唐传》那是一绝。”

说《平原枪声》的李新全,张晚风对其有所耳闻,这位老先生不光新书说的好,老书一样好,比如他说的《三国演义》。

据传有这段对李先生说的《三国演义》的评价,就是同行认为李新荃半张嘴说的《三国演义》都强于袁阔成。

这话多多少少有点艺术成分在里面。

评价虽然有点不好评价,但也侧面证明了李先生的水平不低。

他还是市里认证的“说新书的带头人”。

至于陈荫荣,他对这位老先生是真没有什么印象,便望向组里这方面的专家老孙。

见张晚风望向自己,老孙有点小得意,笑着说:“陈荫荣擅长演说长枪袍带书,以表演细腻、人物刻画逼真、善于在说书中运用典故而为观众津津乐道。”

“解放前后他把收集来的全本《隋唐演义》,整理后取名《兴唐传》,五十年代在燕京评书界很有名头。”

有了老孙的知识普及,张晚风立马拍板,这两人他都要了。

徐飞却很扫兴,“李先生身体不好,陈先生有点不愿意来。”

“那你不早说。”张晚风呲了他一句,转头询问老孙的工作进展。

老孙道:“昨儿我好好梳理了一遍齐信英擅长说的书目,反复比较之后,认为由他开场,还是说《铁道游击队》比较稳妥。”

“理由?”

老孙可能也想到了这点,表现的相当自信,“第一《铁道游击队》内容上不需要删减,第二它有广泛的群众基础,第三《铁道游击队》只有四十回,如果不成功,我们还有余力说别的书。”

听完老严给出的理由,张晚风频频点头,非常认可。

特意瞅了一眼徐飞,意思就是你好好跟人家老同志学习一下,做事周到细致,甚至用春秋笔法美化了他们没有多少经费的尴尬处境。

还有,连不成功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他都想到了,这点他属于是多想了。

老孙做事确实细致,想想《彭公案》足足有三百四十一回,他们组只有两百元经费,就按说一回拿一元稿酬算,说这本书那肯定得赊账。

他敢店大欺客,却没有信心能找个愿意赊账说书的冤大头。

“那就说《铁道游击队》。”确定了书目,然后望向徐飞,“齐先生那边,你小子可不要掉链子。”

徐飞信誓旦旦道:“没问题,我这就去,保证把他给您全须全尾儿的带来。”

“那就赶紧的吧!”

得了将令,徐飞如同一头脱缰的野马,嗖一下没了。

鲁晓为和老严他们两位是曲艺组的技术大拿,他们工作就在录音室,只要不是遇到贾德胜这种问题,其他问题他们俩基本上都能解决。

能立马解决的问题,那就不叫问题。

再没别的事情,张晚风就宣布了今儿的小组例会结束。

九点多,徐飞不负众望骑车驮着一位膀大腰圆,大大的脑袋,秃了头的老先生,火急火燎的杀进燕京人民广播电台院内。

一个急刹,坐在后座的老先生上身猛的前倾,结结实实撞在徐飞坚实的后背上。

他哎哟一声!瞅准时机提着皮包跳下车。

老先生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很不高兴道:“爷们儿,您这不是请我来说书的,您这是要送我走啊!”

徐飞不好意思的笑笑,“事情紧急,您老多担待,中午我请您吃饭。”

两人相识没几天,徐飞就掌握了这老头儿的命脉。

一说请吃饭,这倒换老头儿不好意思了,不过,他这个不好意思在徐飞眼里就过于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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