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不知严冬寒,秋凉方念阳春暖。
六月初七,鄢聪把白颜“带”回了翠柏庄。鄢聪一身臭汗,将同样一身狼狈且被麻袋套着的白梨扔在地上,咧着歪嘴,对着伊宁邀功。
伊宁换了身浅黄衫,站在廊下,看着被绑的结结实实且被打晕过去的白颜,对着眼前的鄢聪道:“朝廷知否?”
鄢聪道:“朝廷不可能知道,我一路跟的紧,有眼线我都处理掉了,把她打晕后套进了麻袋,搞了辆马车,把她点了穴道又绑死,两天才喂一顿,醒了就打晕,不可能有朝廷的眼线看得到的。”
“辛苦你了。”伊宁淡淡道。
鄢聪笑道:“阿宁啊,要不,你也给我开个关,通个穴,我也想跟龙骁一样……”
“你俩不同。”
“有何不同?”鄢聪大为不满,“他不就比我高点,比我年轻点,难道你还看上他了不成?”
伊宁不为所动,只是道:“他,不开,死。”
“那我呢?”
“一开就死。”
“什么鬼?什么叫我一开就死?你解释解释?”鄢聪更不满了,满口嘟囔,恰在此时,白颜醒了。
白颜一睁眼,看见眼前手舞足蹈的鄢聪,气的咬牙喝道:“老杂毛,有种就杀了我,到底要把我带哪里去?我以后非杀了你不可!”
伊宁看着白颜,白颜骂了一通后也看见了伊宁,更是破口大骂:“好一个天山玄女,想不到竟然行此下作手段!居然派人掳我,本以为你是个堂堂正正的女中豪杰,不想却是个阴险的小人!”白颜破口大骂,骂的自己脸涨的通红,一身汗直流,什么难听的都骂了出来。
足足一刻钟,白颜才有气无力的停下,夏天本来就热,她口水快骂干了,此时渴的难受,骂不出来了。
伊宁脸色平静的望着她,等她住了嘴后,示意鄢聪给她松绑,鄢聪麻利的解开麻绳,白颜活动了下身子,站起身,还是恶狠狠的盯着伊宁。
伊宁直接一翻手,双手夹着那张小纸条,伸到白颜面前。
“这是什么?”白颜疑惑。
“自己看。”
白颜接过纸条,觉得有些熟悉,打开一看,这不正是自己写给外庭探子的东西吗?怎么会在她手中?她脸色大变,慌忙将纸条一撕,再看伊宁的时候,怒气少了几分,但怨恨还是有的。
“怎么说?”伊宁直直的盯着她。
白颜撇过头:“既然你都知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卓婷走过来,笑着道:“刚刚你骂的多难听啊,小人,到底谁是小人啊?在洛阳,我就怀疑你了,现在证据确凿,说吧,你是外庭哪部分的?”
白颜冷冷一笑:“反正我只是个棋子,死了就死了,说什么有意义吗?”
卓婷冷笑道:“你不说我们就查不到吗?你以为伊宁是一个人吗?你以为你们外庭风雨不透吗?外庭春纺司,梨花娘,白梨,扬州府高邮人士,二十岁,一流高手,善使掌刀,我说的对吧?”
白颜脸上挂满了震惊,这帮人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外庭,外庭里边肯定有他们的人!这个卓婷,鄢聪,陶有金,于小津,这些人跟伊宁是一伙的,换而言之,伊宁的情报网络相当厉害,自己这个谍子根本经不住查,可笑徐经还以为下了一步好棋,她现在甚至都想骂徐经这个蠢货了……
白颜脸色由震惊渐渐平静,然后道:“真是厉害,我都被你们查了个底朝天,既然你们派这老头把我抓来,想必不是想杀我,是还想利用我吧?说吧。”
伊宁道:“挺聪明。”
白颜直视伊宁:”你们在外庭里边肯定有人,又想让我做什么呢?”
伊宁道:“你是礼物。”
白颜,现在应该叫白梨,她呵呵一笑:“连这个你都知道。”
伊宁道:“我收了。”
白梨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卓婷道:“既然你是皇帝送给董昭的礼物,那么,伊宁这个当师姐的就替他收下了,如此而已。”
白梨嗤笑道:“收下我?让我为奴为婢?打杂守家?”
伊宁道:“不行?”
白梨冷哼道:“伊女侠,与其如此,你还是一剑杀了我吧。”
“为何?”
白梨缓缓开口:“我们这种谍子,活的好不如死得好,反正都是棋子,反正都是烂命一条,死在你手里不算吃亏。若是让我们为奴为婢,去伺候人,呵,别为难我了。”
伊宁道:“也是。”
”所以,伊女侠,给我个痛快吧,让我早投胎,算我谢谢你了。”白梨如释重负的说道。
“好。”伊宁忽然一动,一指向前,弹指间就戳向了白梨的面门,手未至,劲已到,劲风随着手指,贯作一处,如一柄锥子,直插白梨眉心,白梨见这气势如此可怖,下意识退了两步,双手化扇,挡住额头,闭上了眼。
风吹过,白梨手掌都被刮的生痛,想象中的脑袋被戳个洞的结局并未到来,她睁开眼,发现伊宁的手指就悬停在她脑门,并未戳进来。
“这就对了。”伊宁放下手道。
白梨惊恐未定,没去琢磨这话。一旁的鄢聪笑道:“没有谁不怕死的,这丫头平素最爱干净,爱干净的人惜身。”
伊宁淡淡道:“住下吧。”
“什么?”白梨问道。
鄢聪道:“你这丫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伊宁是何等人,怎会要你命,又怎会让人为奴为婢,她这些年救过的苦命人不知凡几,她肯收下你,是你的造化。”
白梨陷入了沉默,之后三人并未为难她,她也就在此带着疑惑住了下来。
翌日,伊宁正坐藤椅上睡午觉,忽然被陶有金唤醒。
“汪澄?”伊宁接到陶有金的纸条,眼皮一跳,从藤椅上坐起,她想起了彭渐临终前的话。
如果以后遇到我师弟,请杀了他……
伊宁思忖半晌,终是起了身……
六月十一,青莲山下,一队队劲装皂卫集结于此,同时徐经也在场,他身前站着阎浮,欧阳庆,傅恒,还有其他几个外庭高手。
剜心刀宋度。
天雷拳邹刚。
拂面金刚钟杳。
厉天道人张有诚。
魔云鬼叉秋行风。
除去傅恒略弱,其他七人皆是好手,此番出来正是为了擒杀汪澄。
徐经站在烈日下,踱步道:“汪澄这老疯子不好对付,此番你们秋缭司,冬镇司需要小心应对,此番有三百皂卫供你们驱驰,另有五百弓弩手会随后上山,堵住通道,而且必要时,我会出手,都明白了没。”
“是,大人!”
秋行风抬起头来,露出面颊上的骇人伤疤,沉声道:“区区一个老疯子,需要这般大阵仗吗?”
徐经道:“行风,那可是虚境高手!”
宋度不屑道:“又不是伊宁那等罕世高手,杀鸡焉用牛刀!”
徐经冷冷一瞥:“若是伊宁,你们这些人只怕还不够看!”
宋度沉默,不置可否。
阎浮道:“休要不满,如今江湖是大世,高手辈出,汪澄乃钟离观第二高手,成名已久,岂可轻视?”
秋行风有些不耐烦道:“那便速速上山,杀完了我还要喝酒呢。”
徐经手一挥,一行人火速朝山上而去。
山上的汪澄还在发呆,他看着这一片片废弃的阁楼殿宇,荒凉的庭院,杂草丛生的廊道,时而大喊大叫,时而狂抓怒撕,时而掩面悲泣,更多的是呆滞伫立,一脸茫然。
就在他失神发呆之际,外庭的人已经悄悄的围了上来,立在一处矮墙后的魔云鬼叉秋行风悄悄拿起一把硬弓,拽上一支倒刺寒光长箭,拉了个满圆,照着汪澄的后心窝,嗖的就是一箭射去!
眼看那支箭急速而去,秋行风嘴角划开了弧,正要中时,汪澄忽然身子一偏,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飞驰中的箭杆!秋行风心惊,这老疯子不是已经察觉了他们,而是完全依靠对危险的本能感知做出的身体反应,果然棘手!
汪澄猛然回头,将那支箭一甩而出,正朝矮墙这边射来,其速度远比秋行风硬弓拉的还要快,秋行风眉头一跳,赶紧往旁边一扑,那支箭狠狠撞上了矮墙,直接将墙射穿,出墙体多达一尺长,秋行风一见箭簇冒出,不觉冷汗流下,不等他回过神来,“砰”的一下,汪澄一脚踢在箭羽那端,那支箭透墙而出,继续往前射去,躲在不远处的一个皂卫以及他身后的两个皂卫被这一箭射中,三个人被串成了糖葫芦,登时惨嚎不止,而那矮墙,也在那一脚之下,崩塌……
“给我上!”不知谁喊了一声,大群皂卫们持长枪钢刀,大网铁索,钩爪暗弩,甚至各式暗器,铺天盖地朝汪澄打来,汪澄巍然不惧,双手张开画盘,奋力一推而出,只听得真气破空声响,空中飞去的各式暗器被他这一震,皆齐簌簌的掉落在地。秋行风绕到他背后,将手中两杆短枪合二为一,一跃而起,大枪直戳汪澄后心窝,汪澄猛一回头,左手一揽,竟然将那长枪揽于腋下,秋行风惊愕之下一扯,却根本扯不动。汪澄顺势一甩,秋行风直接离地而起,一声惊呼后,直接被汪澄甩进了前方皂卫群里,砸倒一片!
倒地的秋行风大喊:“这老疯子厉害的紧!”然后他就捂着胸口,作势趴那里懒得动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伤的多重呢。
汪澄见人多,立马把手中抢来的枪一掷,转身就跑,刚跑没几步,一片箭雨朝他洒来!汪澄不退反进,伸出双手,一顿乱拨,迎面来的箭矢竟然没一根射中他,他一路跑一路拨,吓的那边弓弩手张开大嘴,惊的手抖,汪澄速度极快,朝那帮弓弩手蹲的草丛一扑过去,瞬间草丛后就一片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鲜血,残肢铺满一片草科,那队弓弩手顷刻溃散!
眼看汪澄就要脱离包围圈,忽然两道黑影冲到汪澄面前,汪澄双掌一推,那两个黑影也各自出掌,奋力一击!
“砰砰!”两道黑影被震的倒退十余步,汪澄眉头一皱,也被震退七八步,两人合力一击方把汪澄逼回包围圈。汪澄步子未止,一张麻绳大网就从天而降,几把明晃晃的钩锁也朝他一抛而来,汪澄大惊,脚下一蹬,离地一跃而起,抓住大网,一撕,“噗拉拉”撕开一道大口,却不料一只钩爪正好钩住了他的脚脖子,那头七八个皂卫合力一扯之下,汪澄身子一倾,被皂卫拉回到地面,他双脚踩住,脚脖子上已是被钩爪钩出了血来。
不待他缓口气,一把剜心尖刀又迎面而来,是宋度!宋度抓的好机会,然而汪澄哪有那么简单,一伸手,居然抓住了刀身,宋度寸步难进,汪澄大喝一声,手一发力,“乒”的一下将剜心刀捏成两段,宋度大惊,汪澄却将断刀往钩爪上一扎,切断钩绳,随即另一手抓起那血淋淋的钩爪,一手拿着断刀,就朝宋度扑来,宋度哪里敢硬接,转身就跑,但汪澄一爪划来,还是在他后肩留下了几道爪痕,宋度以为自己要死,不顾疼痛拼命跑,跑出几十步看到徐经跟阎浮之后才停下,一回头,才发现汪澄被皂卫缠住了。
徐经脸色不太好看,阎浮更难看,宋度痛的龇牙道:“这老东西,恁般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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