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容:

景慕十四年,我从江南一路北上。那年瘟疫还未得到控制,但那个男孩显得和这个世界那般格格不入。

我在这一路上见过人世间的冷暖,却只见过一个男孩为这天地所遭受的一切而悲痛,只见过一个男孩,看见尸骨未寒,反应不是上前搜尸寻找生活用品,而是怜悯的将他们安葬好。

他的衣着并不华贵,甚至是简陋,在这个混乱的年代里,他一脸尘土,但那双眼睛很是干净,像是可以洞悉一切。他跪坐在那里,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般虔诚与认真,光在那方天地渡步,仿佛一切归尘,任何喧嚣或是恐怖都无法插足,像是与世隔绝。

我知道,我找到合适的接班人了。

小团子到底是天真了,皇室这边得有一个天师。

他得收一个徒弟,不然,小团子如何做千古第一人呢?

他的天赋很好,我这是出游的本意本就是寻个好弟子来专衣冢,尽管走我这一条路的人都活不长久,但过得也还算享受。

我停下马车,与他交谈。

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拥有自己的思考,不能强迫对方,我更愿意将自己和他摆在同等的地位上。

我知道,他值得我这么做。

他的一番话让我的心灵触动,也许身居高位久了,总会忘了那么一个简单的事实。

我让他住在月辞居,他说他叫顾琛,十三岁,父母双亡在这场灾难中。

我每次踏进殿内,他看向我的目光太干净了,也太纯粹了,让人根本无法去亵渎,我对他的欺骗使我的良心不安,我无法去直视。

我心中想,再晚一点教他也还来得及,没关系,我还能再活个两年。

我开始教他琴棋书画,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当伪善者久了以后,倒也真想成为一个良善之辈了。

一切都在向好的发展,他的进步神速。我为他塑了一把灵剑,他收到时竟是取了一个“南歌”这样的名字。

南歌南歌,有道江南之歌,温婉舒和,熙熙攘攘,盛世载歌。南歌,好一个南歌。

他的想法与世人不同。

顾琛坐在桌前,手持诗卷。少年的精致的侧脸在暖阳下柔和,风在发梢间凌乱,天青色的发带纷飞,他的眸子像是有人往其中撒了一把钻石,熠熠生辉。

他常静坐着,听着鸟鸣,看甲虫在窗棂处的投影,不玩弄,只是看着。

“师父,所有的生灵都生于这个世间,人与世事万物都是忙碌一生,在自己的轨道里过一辈子,那为什么会有人比其高贵的说法,可以杀生,可以圈养,我不懂。”

“大家都是世界的一份子,没有高低贵贱的。”

“师父,多数人就一定代表着正义吗?若一个本是正义有理的却触及其他人的利益,就可以被抹黑铲除了吗?”

“难道只要大多数人都沉迷于一个假象,那么真相与正义就可以被抛弃吗?”

“什么是善恶?是只要所获利的人大于失利损利的者,对于绝大多数人便是「善良」的吗?”

“什么才是异端,不在绝大多数人的体系下吗,那为什么是这个体系,为什么不换一个体系?”

少年求知的眸子看向我,里面有个不为世俗所容忍的世界,我轻叹了一声罢了,我将他看紧一点便好了,反正如今我还能护住他,是他的师父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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