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向晚,夕阳西坠,暑气渐敛,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些许清爽。
霞光染空,映照喧闹街市,人潮涌动,比肩接踵,笑语声萦绕耳畔。
平西街灯火渐起,各大酒楼宾客盈门,街边小贩云集,吆喝声此起彼伏,店铺炉灶里炭火噼啪,香气随晚风飘溢满巷,小孩闻见不禁直流口水,哭着吵着要吃。时锦铺新出的时兴款式,招来不少姑娘夫人前去围观,一时堵满整铺。
然而如此热闹晚景,一辆马车却无情驶过街巷,扬起阵阵灰尘,直奔向前方。毫不为日暮动容,亦不为喧闹驻足。
马车内,素来言如泉涌、动如疯兔的禾满,此刻却默如深潭、静若处子。
经过禾忠良的解释,禾满意识到此事之严重,知道刻不容缓,于是立马梳洗换装,想赶在宵禁前与他一起入宫面圣。
等马车到宫门口时,夜幕已然降临。
太和殿内殿灯火通明。
乐丰帝独坐在龙椅上,双目空洞,似陷入无尽沉思。烛光摇曳,往日威严的帝王面孔已然不见,阴影在他脸上跳动,只剩下数不尽的沧桑。
殿内静谧无声,唯有皇帝的呼吸与心跳,在这寂静之夜中回荡盘旋。
“陛下,骠骑将军和禾大小姐正在殿外,请求觐见。”
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内殿中响起,一内侍模样的人正立于乐丰帝身旁轻言。
这内侍不似其他内侍一般,其身形微佝,衣着整洁,体态尚存,未失端庄之仪。只右脚微跛,步幅蹒跚,似风中曳柳,还有就是右脸那道让人无法忽视的狰狞疤痕。
此人是常德公公,自乐丰帝幼时起就伴其左右,在他潜龙时更是为其出谋划策,尽心辅佐。
低沉沙哑的嗓音是在一场大火中为救当时还是宁王的乐丰帝而吸入大量浓烟所损,佝偻的脊背、右脚的偏跛是为替当时的乐丰帝挡下一截烧断掉落的房梁所砸,至于右面那道狰狞的疤痕则是在一场战役中为救已身为太子的乐丰帝所伤。
可以说,没有常德,就没有如今的乐丰帝。
也正因此,在乐丰帝登基后,常德就被封为西厂掌印太监,专为其侦察情报、处理麻烦,闲暇时陪其品茗下棋,每当乐丰帝遇到难以抉择之事时,他则在旁默默陪伴。
就连平日里皇后见到他都要客客气气的,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今日与禾忠良的争执属实是令乐丰帝不豫,是故,自禾忠良走后至现在,常德就一直在太和殿内伴圣。
有时他与乐丰帝不像是主仆,更像是多年老友。
毕竟友逢困厄,苦思无策之际,一切虚妄之辞,无所裨益。惟默伴左右,实更为要。
因此,自午后至夜临,大殿之内皆阒然无声,直至禾家父女俩请求觐见,方才打破沉寂。
闻言,乐丰帝回过神来,冷哧一声,“这老家伙,还真是固执,中午气朕一遍不嫌够,晚上竟带着自己闺女一起,还要来给朕添堵。”
眼瞧着皇帝好不容易平息了一下午的怒气这时又要起来,常德及时含笑问道:“那可要奴才把他们打发走?”
“算了,”乐丰帝摆摆手。
“这些个武将就跟那榆木疙瘩一样,顽固又不开窍。今晚把他打发走,指不定明晚后晚又要来,他有那闲心,朕却经不起这般折腾。这次朕倒要看看,把自己闺女都带上,他还有什么新花样。让他们都进来。”
常德了然一笑:“您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晌午禾将军的话您还是听进去了吧?”说着,他转身,迈着蹒跚的步子朝殿门外走去。
片刻,殿内响起一道雄厚声音:“微臣携幼女夜晚前来叨扰陛下,望陛下海涵!”
禾忠良携禾满叩首行礼。
“起来吧,你还知道夜晚来会叨扰朕,说吧,所为何事?”
乐丰帝看也不看他,更不耐再与他多说废话,干脆甩手让他直言。
“不是微臣有事,”禾忠良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是微臣闺女有话想与陛下请言,这才如此晚前来面圣。”
听到禾忠良这样说,乐丰帝才缓缓抬眸,注意到站在他旁边的小姑娘。
不同于上次在宫宴上的一身俏粉,今晚禾满只着一身珠灰色薄裙,宽大腰身以一条松烟色布带束起,衣襟广袖上绣着寻常水粼纹,秀发仅以一根银制飞蝶簪挽起,其余钗环全无,更是粉黛未施。
普通的衣料,普通的花纹,普通的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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