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莘于一片碧绿中阖上眼,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连困也不觉得了,她已经不能自控地失去了意识,在昏沉与现实的缝隙里反复横跳,不辨昼夜。

梦里是一场海战,斗舰连绵,船上的旌旗遮天蔽日。

狼烟四起,战火纷飞。

熊熊火光映照着那片熟悉的重溟,不复往日祥和。数以千计的艨艟(注1)、斗舰汇集在港口,天与海一片赤色…………

有一方军队的炮兵用火石炮攻击敌方舰船的隔舱,削弱其浮力储备,随后近战士兵用链球弹把桅杆和缆绳打断,对方船只失速,数以千计的敌军士兵被屠戮,或掉进海里溺亡。

看起来战况尚好,东部海域及港口将要拿下。然而战至中局时,形势突变诡异。

大事不妙,视线尽头的道路,突然出现了大批敌军。

马蹄扬起的尘土滚滚涌动,犹如丧尸海潮般袭来……

一名面有血污的副将从尸山血海的屠杀里挣扎出来,他的头发散落,鲜血浸透衣袍与战甲,几乎是从嗓子眼里艰难地吼出这句

——“大将军,前方出现大批敌军增援!两江水师未到达指定作战位置!!”

副将重重一跪,溅起尘土:“大将军!世子殿下…还在前头!”

他跪的大将军,约莫不到四十岁,重重地皱了一下眉,鬓角已有了少许银发。

大将军正考虑鸣金收兵,这时八百里加急的传令船送来一道圣旨

——夺取澧国制海权,想尽一切办法,死守三日!海域在,人在!溃决者,以失城罪论处!

大将军锁眉,斟酌了圣旨深意,终是含泪说了句:“战!!”

瞬间,以两军先锋营陷阵的呐喊声为背景,箭阵同时从士兵耳畔呼啸而过。刀剑交击,一排排盾兵倒下,暴雨般的箭矢飞掠着穿透战甲军衣,飞溅的血污在空中不断抛洒……

火石炮(注2)已用尽,敌方的骏马在几个时辰前都倒下了,我方的弓箭手已上过三轮。

由于援军未至指定位置,现下整个东渡口只剩惨烈原始的肉搏拼杀,我军已呈被包围之势。

前面的少年还在持续挥舞,刀风猎猎作响。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此时满面都是尘泥与血迹。

他从最初的一刀快似一刀,逐渐慢了下来,直砍到刀刃都砍卷了。

夕阳西下,他身后的大将军,身中数刀,刀刀贯穿躯体,闭上了眼睛,已然殉国。

少年环视四周,认出几个熟悉的每天一起吃饭的小兵,他们与自己差不多年岁,死状凄惨。残肢断体,双目不瞑。是他带着他们来的,但是他们,再也回不去故国了。

少年深深地看了眼旌旗,旌旗上赫然有两个字:蓬莱。他放声大笑:“今天为谁而战,又为谁而死?!可笑,可笑!!”

他仰面躺在地上,身上的力气一点一点散去……

此时,正有敌军首领提着剑一步一步朝他走来,长剑沾血,血液一路顺着剑的轮廓汇流到剑尖,又坠落在地,暗红色的,滴滴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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