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鸡鸣阵阵,王璞也从半梦半醒中醒了过来。

守灵的滋味并不好受。跪了大半夜,不仅手脚发麻、身体疲累,心中也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

他长长的打了一个呵欠,舒展着四肢走到院门附近,随手比划起闵瘸子教授的一套拳法来。

身体折转之际,却发现名叫宋世杰的衙役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正怀抱哨棍面带不屑的盯着他看。

这两人轮班守夜,随时都有一人在关注他的一举一动,警惕性委实不低。

王璞旋即挤出一丝假笑来,回头之后便把他当成了空气。

打了两遍拳,身上已经开始冒汗。他正欲打水洗漱时,却听到自家宅院前方,曹四郎居住的两间茅屋中传来了夫妻俩的争执声,而且还分外清楚。

“你这不长脑子的憨货,大清早的又要拿老娘的银钱去到哪里?天天都往外跑,老娘的死活你还管不管了?”

说话之人是曹四郎的浑家,姓卢,旁人都叫她卢四娘,一个有些泼辣的妇人。

“娘子息怒。”曹四郎是个慢性子,被质问了半天后方才嗫喏开口,“你也知道主家人不在了,家中的财物也被搜检没了,我就想着该尽力帮衬一二。主家还有三日才会下葬,好歹也要去外边请几个僧道来,才能风风光光的送他上路。”

“这些事难道少郎君自己不会张罗,非得让你出了力还要使钱?你还别不承认,给主家置办棺木、打点公人给少郎君送饭食都是家里使的钱吧!”卢四娘高声质问道,“你又不是孝子,凭什么忙来忙去还要为个外人掏光家底?”

“娘子你小声点说话,郎君是读书人,面皮薄。”曹四郎下意识的回头看向王家院子,发现身后还有一堵土墙挡着才稍稍放心,而后压低声音解释道,“话又说回来,郎君成日在县城读书,又哪里经手过这些事......”

“你愿意跑腿出力老娘管不着,但老娘在意的是银钱,听懂了吗!都是从地里一文一文刨出来的,你怎么就敢大手大脚全花销出去!”卢四娘的抱怨如连珠炮般响了起来,“更何况,王家佃户又不是只有咱们一家。得知王家吃了官司,其他两家都躲得远远的,哪像你,日复一日的上杆子伺候着,便不怕一并得罪了公爷也绝了活路?”

“你这婆娘好没道理!”曹四郎一听就急了,劈头盖脸骂道,“其他两家如何做我管不到,可我知道,这人就不能忘本!你自己好生想想,当初若是没有主家收留,没有他三天两头的接济,你我二人哪有命在,怕是早就填了沟壑了!”

“凶什么,你冲老娘凶什么!你也不要忘了,我腹中还怀有你曹家的子嗣!”

听得这话,曹四郎当场熄火,而卢四娘却是边哭边骂将开来:“你这杀千刀的,给人做了几年佃户,好不容易才攒下来几吊钱,没两日就让你败了个干干净净。

我肚中孩儿整日叫饿,咬牙买回一方肉来,可家中还没有吃到半口,又被你尽数送了出去。

你这憨人自己看看左右四邻,别的人家又是起房又是买地,可咱家落下了哪样?老娘跟了你这没出息的货色,究竟图个什么......”

卢四娘嘴上不留情,絮絮叨叨的骂了一阵,但终究还是刀子嘴豆腐心。待到曹四郎寻摸过来说起对王父后事的安排时,王璞都有些无所适从。

“那个......”他四下看了看,勉力做出建议,“我不便出门,要不你自己进屋找找,看哪些物件能在当铺里淘换些钱来,不妨一并捎带在身上。”

曹四郎听得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都是家里正经用的好东西,哪能平白便宜了别人。”

王璞为之一滞。他向来不愿欠人人情,但终究还是被逼到了这个份上,踟蹰一阵,复又指向角落里的鸡舍:“听说嫂子有了身孕,要不......抓两只给她补补。”

曹四郎还在发愣,那宋世杰却是突兀冷笑:“你王家牵涉大案,一经查实,包括一鸡一犬,所有资财都要籍没入官,嫌疑关头可不要自讨没趣!”

“这......”王璞委实无奈,也只能把这份沉甸甸的人情先记下来。

中午时分,曹四郎请来的僧人用好了斋饭,便在院子里敲敲打打做起了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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