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微醺的男人拖着沉重的脚步踉踉跄跄地打开房门,就那么先后一甩,两只脚上的无带皮鞋就被他踢到了一边,然后他马马虎虎地把自己肥硕的双脚踩蹬进一双宽大的翻毛拖鞋之中,完全没有发现左右两只鞋完全穿反了。

而女主人刚刚还在里屋给女儿讲着小猪佩奇的故事,可是一转眼自己已经先于女儿睡着了,好在此时她被男主人的动静吵醒后发现女儿也已然进入了梦乡,而且明显睡得更沉。

她起身帮女儿掖好被子,然后穿着绸缎质感的睡衣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轻轻关好房门,然后就推着那矮胖的男主人进了卧室对面的客厅之中,就像是推着一个盛满红酒的橡木桶一样,左右不停地晃动着,时间刚好赶在他即将在卧室和客厅之间的过道里叫嚷着口渴之前。

作为一家之母来说,高佳琪对钟铠最近半年来应酬越来越多、回家越来越晚的现象很是不满;可是作为一个成功男人的另一半来说,似乎又可以有一个全新的视角,毕竟自己和同事们聊天时也听到过这样的说法:在日本,男人们下班宁可去小酒馆喝酒也不愿意早早回家,因为似乎准点回家的男人都是在公司不被重用的,而那些被老板器重的“人才”,不是要加班到很晚,就是需要陪着老板到处应酬开会,或者就是陪着客户在任何需要他的地方待到任何时间。这样看来,自己的老公还是很有前途的。

经过这样一通自我安慰,高佳琪也不在乎给钟铠打盆洗脚水让他舒服舒服了,同时桌子上也放好了一杯温乎的白糖水,据说酒后补充一些糖份有助于醒酒,随后高佳琪才一屁股坐在了钟铠身旁,任由对方把支撑不住的大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之上。

这副场景在钟铠清醒的时候是绝不会出现的,众所周知他可是一个耙耳朵,当初从大学一直到工作好多年他都一直发愁找不到女友,结果到了2018年突然就给大家发喜帖了,后来大家才知道他和高佳琪是 2018年春节后才在网上认识的,两个人在开春之后一起约过几次会,然后520那天就领证了,紧跟着夏天就举行了婚礼,再之后就是圣诞季加上来年的新年和春节,两个人一直在度蜜月。听说他们从婚礼的酒店预定到流程准备、从蜜月的时间安排到旅程攻略全是高佳琪一手策划的,而钟铠只需要负责花钱就好。至少在外人看来,钟铠是从不会对高佳琪说半个“不”字的。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他们当初买这套学区房的时候,即便对于当时已经调到总行工作的钟铠来说,这堪比登天的房价还是令他咋舌,更何况在他们看完这房子破败不堪的样子后,就更让钟铠难以抉择了,最终还不是高佳琪为了孩子的未来直接拍板。

而到他们女儿出生后,这间只有 70多平米的房子确实有些捉襟见肘了,钟铠提议把这套学区房出租,然后他们再去租个大点儿的房子,但这个想法直接就被高佳琪否决了。由于这套学区房太破旧,70平米的面积也挺尴尬,关键是户型又不好,所以单身青年或年轻情侣都觉得不值,几个人合租格局和隔音也都不理想,如果是那种孩子上中学的一家三口,又显得有些紧凑了。而在租金抬不起来的情况下,他们夫妻顶着一个月大几千块钱的贷款压力,再去外边租个大房子又得每月多花上万块钱,这对于小地方出身、家庭条件一般、现在也不过月收入税前不到 6000块的高佳琪来说简直有些喘不过气。

不过正当旁观者对她拍板买房时的果断和她换房租住时的谨慎所形成的反差而困惑时,高佳琪又一次证明了她才是一家之主。因为孩子需要有人来帮着带,在高佳琪来看,再好的月嫂也不如自己家人来得安心,更何况还要多花那么多冤枉钱。而说到帮手自然是要找娘家人,如果是婆婆来了,且不说带孩子的问题上会不会有纠葛,光是婆媳之间恐怕就要鸡飞狗跳了。于是孩子还没出生之前,高佳琪的母亲就从老家赶来BJ伺候她了,而孩子出生后这 70平米的房子一下子就更显拥挤了。其实对于一般的工薪家庭来说,70平米住进三大一小的一家四口人也并不少见,可是这时候高佳琪又心疼起母亲来,于是在连续几晚在钟铠耳边念叨之后,终于还是为自己母亲在隔壁一个更老旧的小区找到了一间小小的筒子楼单间,那原是属于旁边一所高校的单身职工宿舍,只是现在里边住进去的早已是三教九流了。

总之在外人看来,钟铠在这些事情上可以说是对高佳琪言听计从,从来没有过自己的主意和想法。然而外人可能不知道的是,在真正关系到钟铠自身事业或前途的大事儿上,他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可多了去了,恐怕这一点也只有他大学同宿舍的另外三个人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泡着那已经显得愈发白净的胖乎乎双脚的水已经凉了下来,它们所属的主人也在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什么梦话之后略显清醒,刚才还依靠在高佳琪肩膀上的大头现在低垂在圆滚滚的肚子上方,虽然还差不到十公分的距离它就可以陷入到那柔软鼓囊的肚皮之中,可那已经处于深度弯曲状态下的脊柱却死活不愿再进一步折叠,这令此刻的钟铠看上去宛如一个问号似的,膝盖以上都蜷缩在一坨,只有小腿笔直地伸入脚盆之中。

高佳琪见钟铠大脑逐渐恢复了正常的思维,于是就又开始抱怨起和张文胜合作的事情,这已经是她两天之内第三次跟钟铠抱怨了。

那个尽职调查本就是高佳琪所在公司发起的,所以她得知尽职调查报告的结果比张文胜还早了一天,而且她是被自己一直伺候的顶头上司臭骂了一顿才顺便知道了这个悲催的结果,也正是通过这次她领导的发飙,让高佳琪重新认清了自己在公司里的角色。她在这家公司担任秘书助力的工作也不止五年了,原本她以为领导们平时对她也算客气,工作上也越来越得心应手,每天在办公室里也总是波澜不惊,既没有管理层在公司上演宫斗剧那种惊心动魄,也没有业务员完不成业绩而面临被裁员那种如履薄冰,反正只要老板们不换血,自己的日子就照常,每天上班就是和老员工聊聊八卦,被新员工亲切地称为“姐”,其他的事情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而已。可是这一次,她的顶头上司大骂她异想天开,不知深浅,还想牵线搭桥,结果介绍的这家天才启蒙学校竟然是一个大量资产被抵押的企业,不仅合作泡汤,还耽误了公司的正常计划,惹得他被上边的大老板一顿臭骂。高佳琪当然也不是第一次见她这个领导发火了,但自从她工作满一年之后,她就已经可以把自己手头的工作做得四平八稳,就算不是尽善尽美,也不会被领导挑出什么大毛病,因此后边的职场生涯也只有她看领导冲别人发火的时候。可是这一次,虽然高佳琪只能僵在原地,毫无反驳的余地,可是她心里已经大彻大悟了,就算自己再干 30年到退休的时候,她在领导面前也只不过是一个只能伺候主子的仆从罢了。

于是每每想到这一层,她都忍不住要在钟铠面前发一顿牢骚,抱怨的对象自然是钟铠那个大学同学——张文胜,自己的分校被别人抵押了他居然都不知道?这是“故意的坏”还是“大意的傻”啊?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