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里莎一说搓背服务,就瞅着成田。
爷爷经营澡堂子多年,眼光毒辣,早年也雇佣不少年轻汤女给黑道大佬们搓背,黑道大佬们看汤女的眼神,跟亚里莎不说一样,也有七八分。
爷爷是个赘婿。
下町没衰落的时候,是黑道支配的三不管地带。
十四岁的爷爷从长野县老家“上洛”,没胆子涉黑,没本事,没钱,没运气,没人脉,就有张讨女孩子喜欢的小白脸,见着成田家开了家顶大顶大的澡堂子,大佬们带着小弟半夜三更,领着情妇频繁出入,又见着成田家外面张贴:雇佣搓澡工,仅限男性!
他心想,这是个机会!
而经营澡堂子的成田家呢?本来是只雇佣汤女的,恰好赶上警视厅换人。樱田门总店一变,下町分店的警视长,跟着就换了个姓橘的留美大学生,明确规定:搓澡工只雇佣男人!
胳膊拧不过大腿,老成田只得把那帮汤女,统统赶回家里待业。
而此时,爷爷掀开布帘,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小嫩脸,老成田正和查案的警察纠缠,以为是来应聘汤女的,眉毛一横,大吼着:“回家去!这地方不雇女的!”
等爷爷把身体也晃进玄关,天雷勾动地火,老成田眼都直了,再一看那群警察们,也都看直了眼,顿时乐开了花,心说:“这小子,到底是森兰丸转世,还是加纳总三郎投胎?”管甭是五倍工资还是十倍工资,就警察们这群猪哥儿样,这搓澡工,这小子是当定了!
爷爷不是寻常之辈,要说俊美如玉那是当之无愧,又在黑道大佬佐藤与下町警视长橘先生之间,反复横跳,没几年就成了老成田的副手。
那时候,老成田有一儿一女,女儿跟着爷爷经营澡堂。儿子一心跟定黑老大佐藤,局子里吃过十几碗猪排饭,都是爷爷出面捞出来。每次捞出来,都嚷着:“你小子白费心思,老头子一死,澡堂是本大爷的,你瞧不起本大爷,本大爷到时候把你沉进荒川。”
结果,帮派火并,这小子冲前头,嚷嚷着什么任侠道啊!兄弟情啊!被人一斧子放倒。
老成田哭得稀里哗啦,见着爷爷蹲在火葬场的焚烧架上,抱着罐子,拿着筷子,给他儿子捡骨头渣,一副弟弟给哥哥收骨的哭丧脸,女儿也一脸痴迷地趴在这小子的背上,知道儿子遇害多半也有这臭小子的算计,也无可奈何,不能断了家业,得传个狠人:
“得了,我成田家从江户时代经营了一百多年的澡堂子,终归还是落到这外来小白脸的手里了!”
爷爷不愧是伺候黑白两道大佬的狠人,在奶奶生下大伯后,继承了“成田”之名,给大佬们捏脚搓背,又听橘警长说:六大财团大力投资制造业,要扩建工厂。第一个念头就是地产要涨价!
他窜和佐藤老大,第一件事儿就是到白泉财团总部,请银行战略投资部的德川部长吃饭,说,“我一个町人,不比你们留美回来的,懂得多,开澡堂子的,也就手下好弟兄不少,能出些力气活儿,听说财团在收地,您看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
没别的意思,想上德川的宝船。
当时的白泉财团,烦恼于向优良制造业企业的融资案件,开始倾向于向不动产、零售业、个人住宅投资,许多财团豢养的鬣狗都嗅到了气味。
德川身为白泉财团银行战略投资部的部长,明白,取得大都市周边的土地是打好这场战争的关键,正物色办事的人选,大不动产公司要夺取土地,难免要用点儿“非常”手段,这时候爷爷和佐藤老大就来了,一番了解,原来和橘警长已打通了上下关节,那便是一路绿灯,真可谓是想瞌睡就有送来的枕头。
爷爷清楚自己没那赚钱的脑子,也没有本金,德川跟着白泉财团吃肉,他和佐藤老大就跟着德川喝汤。
繁荣的十年,不说城郊的工地,连偏远乡村土地也作为休闲旅游资源被炒作到高价。从土地交易中获得的利润被用来购买股票、债券、高尔夫球场会员权,另外也包括海外的不动产、名贵的艺术品和古董、豪华跑车、海外旅游景点等等。
佐藤老大最辉煌的时候,据说领养了十二个养女,打高尔夫球都用镀金的杆子。
而爷爷呢,省吃俭用,全买大公司的股票,然后发了疯地和奶奶造小孩,昏天黑地缠绵在屋子里。
每次出门前,都要扶着腰,吃上衫医生开的药,脸都是白的,而奶奶洗干净了,就去给孩子们喂奶。
爷爷说:“家里六个乳母还不够?”奶奶说:“自己喂大的才放心。”
佐藤老大一天比一天胖,爷爷一天比一天瘦。佐藤为女人榨干了精力,爷爷被孩子榨干了力气,不过两人都很有钱,买得起原研药。
本以为这场辉煌将一直持续下去。
可突然某次在小酒馆里秘密聚餐,德川部长没来,说是去米国签了协议。
橘警长说自己要升职到警视厅当部门长官。
爷爷和佐藤老大敬酒道贺。
橘警长却说:你们在下町长大,我和德川在山手出生,共事这些年缘分已尽,咱们大家以后没机会再见!
临走前,橘警长摸了摸爷爷的脸,说,“可惜是个男的。”
咬咬牙,又送了爷爷一本《平家物语》,爷爷说不看小说。
橘警长说:“就把开场诗看了就行。”
诗曰:
祇园精舍钟声响,诉说世事本无常。
娑罗双树花失色,盛者必衰如沧桑。
骄奢淫逸不长久,恰如春夜梦一场。
强梁霸道终覆灭,好似风中尘土扬。
爷爷笑笑,说:你还是讲给我听吧,《平家物语》文绉绉的,都是武士老爷看的,我一町人,看不懂。
橘警长,张张嘴,叹息:“看来,咱两个这辈子,有缘无分。”
没多久变了天,股价跳水,金融紧缩,大量帐面资产在短短的一两年间化为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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