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堆里面不知道谁扔了一包打碎的玻璃,身长只有七十多厘米的我,上半身正好扑在这包玻璃上面。

这样的伤害,对于任何人类来说都无异于酷刑。

好在,我是那种特别容易便死掉的体质。

恍惚之中,我回过神来。

这一次,我清楚地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

话确实是对母亲说的,却不是委屈或哭喊。

那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字眼,“外,外!”

这一次的“复活点”,在这个位置吗?

这么看来,我出门是必然成行的事件,想要通过改变行为模式避免是行不通的。

因为,我的母亲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

在我表达完外出的欲望之后,母亲只回答了一个好字,随后便举着我下了楼。

在此际的母亲眼中,自己穿着的清凉套装并没有任何不妥。

因为我的外婆从小就教育母亲:没结婚的姑娘是金个个,结了婚以后就是银个个,等到生完孩子,那就是狗个个,狗个个没有人稀得看。

母亲开始并不这么认为,在当众为我哺乳几次之后,也便接受了这种粗俗的逻辑。

更为重要的是,夏季对于母亲来说非常不友好。

她一方面要抱着我,另一方面还要爬楼梯,最重要的是需要和自己的体重做对抗。

与其任汗水打湿复杂的衣衫,倒不如穿得简单一点来的舒服。

为了让母亲能休息一下,我还是壮着胆子来回绕着居民楼转圈。

路过垃圾道出口的铁门时,我小心谨慎地一个一个仔细观察。

我单纯的认为,只要我观察到了那一包碎玻璃,我便不会重蹈覆辙。

我的举动被妈妈看在眼里,她开始没有在意,后来发现我每一个垃圾道都要观察一下,便开口问我。

“阿福,你在找什么?”

眼前,是我仔细观察的第六条垃圾道,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母亲,同时听到垃圾道里面滚落垃圾的声音。

单元房一共七个门洞,也就拥有七条垃圾道。

我此刻站的位置,距离母亲所在的房头,只隔了最后一条垃圾道。

母亲很明显也听到了垃圾道里面发出的碰撞声,她下意识地向我跑来。

我本能地转身回避,正打算跑,一头便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毫无悬念,垃圾道里滚落的正是那一包碎玻璃。

塑料袋包裹的碎玻璃,从垃圾道出来时,便摔了个七零八落。

一些碎片溅起,四散乱飞,将母亲保护我的胳膊擦伤了好几条浅浅的伤口。

其中一片较大的,刺进了我的皮肤。

虽然不深,却留了疤,长大以后一直有一道浅浅的印痕。

母亲看到我出血了,立即就慌了神,也顾不得找寻丢玻璃的罪魁祸首,赶忙抱着我去了旁边的医院。

好在,医院到我家,距离不过三百米。

医生安慰了慌张的母亲,表示只是皮肉伤,小孩子恢复快,大了不会影响活动。

母亲抱着我回家时,路过二号楼门,正好看见有一位师傅蹬三轮来送玻璃。

愤怒的母亲跟着送玻璃的师傅一起上了楼,与二楼的杨家妈妈发生了冲突。

原来,住在这里的是杨光,一个比我大两岁多的小男孩。

在他家分房时他已出生,所以分到了被称为“偏单”的两居室。

杨光小哥哥今日顽皮,打碎了厨房的玻璃。

杨母为了不伤到家人,特意将玻璃收好,用塑料袋装着丢进了垃圾道。

而来送玻璃的师傅,就是她刚刚找来为厨房换新玻璃的师傅。

母亲和杨母之间的冲突,在一瞬间爆发。

杨母一开始还显得有些歉疚,见母亲语气不善,便耍起了无赖。

工厂家属楼的一大特色,便是什么样的热闹都有人来看。

杨母见楼上楼下渐渐聚集起人墙,自觉反击的时机已经成熟。

“哎~!”

这一声喊,杨母吐气开声,叫得是又长又尖。

不熟悉她的人,完全无法想象他那塌缩得和小男孩差不多的身材,居然能发出这么刺耳的声音。

当众人完全安静下来,集体将目光凝注在杨母身上时,杨母才开腔。

“会说的不如会听的,今儿个人也来了不少了,不如叫大家伙儿给评评理。

你说你孩子屁股给玻璃扎了,怎么就知道是我们家的玻璃?

碎玻璃我扔土道里了,你们家养活孩子在土道里面啊?

咋滴,单位分的房不够住啊?

你咋那么会占公家便宜呢?”

这一套连珠炮似的输出,在目前看来,既颠倒了黑白,又反扣了帽子。

偏偏,看热闹的群众还觉得这话说得在理。

母亲很不喜欢这种场面,只是为了我,她不得不冲在前面罢了。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正要反击,杨母却抢先控制住了话语权。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们家愿意住土道底下,我正常扔垃圾有什么错呢?

你要找人打架,也应该是去找房管站,问问他们清垃圾的人为什么不关土道房的铁门!

你跑我这干什么来了?

咋滴,我们家是房管还是环卫啊?

你别瞅我,瞅我我家也变不成哪个衙门。”

母亲瞪杨母,是出于愤怒,她明显没有做好打这种嘴炮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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