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魏己这边好不容易才将魏谦从地上背了起来。虽然已是万般小心,但还是不免触到了魏谦的腿伤,只是魏谦如今连痛呼都发不出声了,只不住冒着冷汗。

魏谦伏在魏己背上,抬眼看了看庭中情形,自顾笑了一声,蚊呐般夸了一声:“这潘石头,倒是老当益壮,风头不减当年。”

魏己却顾不得其他,只背着魏谦,闷头往赵崇明那边赶去。

赵崇明从前就见识过潘定的武艺,倒并不担心潘定会吃亏,整个人的心神都在魏谦那头。

方才远远瞧见魏谦还活着,赵崇明好不容易舒了口气,可等魏己走近,待看见了魏谦那凄惨委顿的模样,赵崇明立时就红了眼眶。

魏谦费力抬起眼皮,也看向了赵崇明。他原想说句话安慰一下赵崇明,想揉一揉赵崇明的眉头,可实在提不起半分气力来,只能勉强扯了丝笑。

赵崇明紧抿了抿嘴,可开口之时,声音还是止不住发颤:“送你家老爷……回去。”

身后的一众官吏见状,识趣地让出一条道来。

可魏己还没走几步,靖王这头已是回过神来。

靖王厉声喝道:

“拦住他!今天谁也别想走。”

靖王在潘定这头又受了一次辱,自知一时间拿潘定也没什么办法,于是滔天般的怒火便都转向了魏谦。

若不是魏谦,他今日怎么会受这么多的屈辱,丢这么大的人?他奈何不了潘定,难道还拦不住一个魏谦?

靖王怒火中烧,再也不顾此举会同潘赵二人彻底撕破脸。今日无论如何,他也要把魏谦的命留在这里!

官兵得了靖王号令,立马又严阵以待,将中门死死堵住。

眼见靖王失态至此,四面又是刀锋所指,先前还在叫骂怒视的官吏也傻眼了,噤若寒蝉,一时肠子都悔青了,纷纷暗骂自己为什么要进来凑热闹。

潘定见状,勃然大怒,喝道:“靖王你岂敢如此放肆?这是工部衙门,还由不得你来做主。”

一听到“放肆”这两字,靖王恨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要说“放肆”,他所作所为怕还不及潘定之万一。靖王也是发了狠,见潘定这一下气到跳脚的模样,心中方才有些许快意。

靖王冷笑连连道:“潘老匹夫,你虽是工部尚书,可这工部到底还是我大明的工部,如今你工部官员行刺本王,莫非本王还不能做主了?”

潘定反唇相讥道:“工部是大明的工部不假,只是巡捕营何时又成了你靖王的私兵了?”

靖王眼神闪烁,心生惧意。这正是他心中最大的顾忌所在,王府私揽兵权,向来是帝王心中的忌讳,更何况他这次带来的还是五军营的兵马。若不是正好机会难得,又眼见五军营的兵权要落入旁人之手,他今日又何必行险来找魏谦泄气呢?

潘定偏偏还语不惊人死不休道:“至于在六部做主这种事,还是等靖王你当了皇帝再说吧。”

此话一出,何止靖王,一众官员都是纷纷变色,恨不得捂住耳朵当从来没听过。像这种大犯忌讳的话,满朝上下,大概也就潘定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众人说出来了。

冯植更是气急败坏,恨不得寻根针把潘定的嘴门给缝起来。

赵崇明上前,拦住了暴怒难抑的潘定,转头朝靖王沉声问道:“殿下这是执意要为难臣等了?”

靖王只当赵崇明是怕了,狞笑道:“交出魏谦,本王自然不会为难尔等。魏谦行刺本王,本是死罪,本王也算是给他一个痛快。”

靖王嘴上说着“痛快”,可今日受此等奇耻大辱,不把魏谦千刀万剐,岂能消他心头之恨。

赵崇明的眼神凛若寒霜,但没有和靖王多说废话,只朝身后的长随点了点头。

长随会意,从袖中掏出一发机关袖箭。

“咻!”一阵尖锐刺耳的响声在周遭回荡,一发响箭笔直射入漫天飞雪之中。

鸣镝为号!众人很快明白了过来。

很快,门外就传来了骚乱之声,甚至隐隐还有兵铁交击之声。

靖王微微变色,骤然之间腹中尽是迷惑。

赵崇明虽是礼部尚书,但到底也只是一介文官,哪里能使唤得动军中人马。可若只是寻常的家丁游勇,又哪敢跟官兵动手。

很快就有侍卫从外头跑了进来禀报,为靖王解答了疑惑。

“王爷,外边有人闯进来了,是……是羽林骑。”

羽林骑?!

“龚肃!”靖王捏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蹦出了龚肃的名字。

羽林骑本是禁军,是亲军上十二卫之一。因为杨雍曾率领羽林骑诛杀了当时的权阉谈顺,永靖帝登基后,便将羽林骑赐给了杨雍作为出行的护卫,以彰其功业。而杨雍去位后,永靖帝又将此等殊荣赐予了继任的首辅张茂恭,再后来,一应入阁的阁臣大都沿用此先例,羽林骑便渐渐成了阁老出行的仪仗。

而如今大明只有两位阁老,首辅徐机地位超然,也从来不掺和储位之事,只有龚肃,不仅有动机而且有理由派羽林骑前来。

虽说羽林骑中多是贵族子弟,久疏战阵,论巷战就更强不过五军营了。但毕竟羽林骑名义上是皇帝的亲兵,论地位可就不是五军营能比得上的。

靖王必杀的决心开始动摇了。

他此次带兵前来,毕竟还是挂着巡捕营缉拿贼人的名义,即便是强行闯进了工部衙门,但勉强还说得过去。可要是真的跟羽林骑起了冲突,传扬出去,那就真是一场好戏了。

不光那些疯狗一样的言官会源源不断地上疏攻讦,如这等失了皇家体面的事,永靖帝更不会轻饶了他。

可靖王不甘心,他咽不下这口气。

靖王死死瞪向潘定和赵崇明二人。

在潘定眼中,靖王看到的是蔑视,视权势如粪土般的蔑视,这让靖王着恼而又无奈。

可看向赵崇明时,靖王出奇愤怒了。

赵崇明甚至压根都不看他。相比起蔑视,无视更让靖王愤恨欲狂。

赵崇明倒并没有无视靖王,他只是一边在忧心,一边又在等待。得知了靖王带兵去工部围杀魏谦的消息后,赵崇明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做了两手准备,羽林骑是其一,让靖王投鼠忌器,不至于依仗兵马,肆无忌惮。

而这第二手,便是让靖王就范的。

庭中局势已是危若累卵,多少人的性命悬于一念之间。

就在靖王咬牙要下令动手的时候,外面又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跑了进去,喘着粗气来到靖王身前,从怀里递呈了一封信。靖王认出了来人是纪府的管家,那么写这封信的主人无疑就是纪罡了。

靖王暗道不好,但还是拆开了火漆。信还没看到一半,靖王脸上锐气顿散,血色尽失。

信上笔墨尚新,字迹也是凌乱,显然是纪罡临时匆匆写就,快马叫人送过来的。而信中措辞也一改纪罡往日的温和,语气已近乎严厉。

纪罡甚至在信里都顾不得埋怨靖王私自调兵,只说了一件事:

昱王的人正赶去五军营清点兵员。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靖王立刻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一张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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