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在洛阳墙头开城献降的郑季明吗。他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调转立场当然不是尔朱荣得势这一天两天的结果。尔朱荣以往每年随父亲尔朱新兴入洛阳朝拜的时候总会想方设法结交各路大臣。郑季明也在此列。他对尔朱荣印象不错。这个部落子弟除了服饰上有些契胡特色外整体上面容整洁,打扮收拾地干干净净。待人不失礼节,还总是面带笑容。自己是太学博士起家,算是文官一员,品级也不高,从七品而已。(当然后来在520-525年期间担任过谯郡太守抵御萧衍围攻),尔朱荣是野蛮部落酋长之子常年在北,天生喜欢舞刀弄枪,喜欢结交贵胄子弟,他竟然也能和自己聊得不亦乐乎,尤其是初次见面聊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太学博士相关的话题。

“听闻郑兄是太学博士开始做得官,自然是学识渊博啊。我虽然是草原儿女,但是也对”四门学“(太学考试科目)颇感兴趣,想向郑兄请教请教。

郑季明那时虽然只是个小官但也不是什么和蔼可亲的角色,初次见面,这嘴上的巴结可没法讨好他这位寒窗苦读的博士,没给尔朱荣好脸色,左手托着茶杯,右手提着茶盖,用嘴缓缓吹凉杯中的热茶,眼皮尚未抬起,斜视着尔朱荣,漫不尽心地说道“尔朱公子,四门学可不好学。光是请教可算不得认真,若要拜师还需束脩。”

“噢!失礼失礼。请问何为束脩啊,还请指教。”尔朱荣并没有在意这高傲的态度。

“算是给老师的见面礼(其实就是学费)。想要成为博士,每人要送绢(绢布在古代可以当货币等价物)若干匹,四门学两匹,其他学科各一匹,牛羊酒肉不等。不知道尔朱公子想学多少门啊,是否也有意入太学啊?”蛮夷就是蛮夷,郑季明心中鄙视道。

哪知道尔朱荣立马恭敬作揖回答:“小弟愚钝,看轻了这拜师的礼数。不过,今日到此茶楼刚好带了上好紫绢三十匹、美酒十二坛。此次入京还从家中带来牛羊肉数十斤,稍后给郑先生送来。鄙人虽然是草原出生,对中原学问了解尚浅,虽然以后未必能入太学,但是也想多修礼数,好让都城洛阳内的各位对我们平等相待。若不嫌弃,还请先生教我。”说罢,尔朱荣脸上半哭半笑,眼中热泪盈眶,激动到嘴角抽搐,就差给郑季明跪下了。

郑季明一看这本该生性骄傲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部落公子竟然这样低三下四还送远超规格的财物给自己这个刚刚入仕芝麻官,见他诚意满满也就伸手不打笑脸人了,急忙扔下手中茶杯双手扶起尔朱荣“哎呀,贤弟,贤弟。你这,这,这是何必呢,我又不是贪恋你这财物,你想学,我,我,我教你就是了。”然后就是再三推辞这礼物但架不住尔朱荣硬要送,二人就这么慢慢地相谈甚欢。

之后的几年里,尔朱荣也时常会将学习的心得感悟以书信方式寄入洛阳给自己,并且问问自己这位老师过得好不好啊,偶尔问问朝堂的情况啦。伴随着书信,还总有一些礼物。起初是布帛绢丝,酒肉路途遥远不好送还专门道歉说不方便。到后来就变成了各地的奇珍玩物,金玉珠宝。就连自己后面被南梁围攻之后解围立功了,尔朱荣也是早早地寄信送礼祝贺。他这老师当得心暖暖的。得知尔朱荣一路势如破竹杀向洛阳,自然也就心向这位“学生”了。

但是,在他看着城下黑压压的骑兵,即将决定开门的前一刻,他似乎忽然缓过神来,回忆如泉水涌入脑中。这一切也太巧了吧。我们怎么就这么巧的在茶楼相遇了,谁喝茶刚好带着这么多金银绸缎,还刚好就送给了自己。你个天天玩命打仗的这些年怎么刚刚好就能对我这些之乎者也的东西感兴趣。还有,我在南边打的仗你在北边竟然这么早就知道我赢了。

虽然,不能说你们家从你少年时代就有僭越之心。但是,你这一环扣一环走到今天这个局面,实在令人毛骨悚然。现在你领兵疾驰到这,攻城器械没多少,如果攻城,两败俱伤,这洛阳你也待不久,到头一场空。但是这城门一开,我的作用也就大大削弱了。所以,我到底要不要让他进城?

盘算了一下,按你之前书信和刚才城楼下的说法,成事之后我还会被委以重任。胡太后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况且现在失了人心,替她卖命恐怕难以善终。再三权衡,还是开门吧。

开门之后,见到尔朱荣对自己客客气气。外加今天(四月十三)他屠杀百官是在河阴,却把自己派到了河桥又到河阳和新皇帝元子攸在一起(河阴车架上的是替身),郑季明彻底放下了戒心。

然而,郑季明没意识到,在这种关键时刻,哪怕一丝的犹豫都会被尔朱荣这个人性大师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更何况,城门一开你的利用价值到此就清零了。

黄河岸边,此刻的尔朱荣坐在军帐中犹如地府的阎王一边听着属下呈报战况,一边对着名单划名字,自从进了洛阳,他嘴角上的笑容挂起来就没放下过。就在刚才,那位敢于领兵抵抗自己的“汉子”李神轨,还有开城献降的郑季明都死于“乱军”之中了,二人终究是殊途同归。

“嗯,不错。不过还差几个,叫人赶紧去问问。”

“是,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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