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香已经入睡了,突然被一阵说笑声惊醒,声音是从隔壁屋传来的,秋香想起女老板说就住在隔壁,那屋有动静说明她已经回来了。此时秋香尤如走夜路的人看见了人影,只要不是鬼心就踏实许多。一个人独处冷僻的房子里,恐惧似乎是由心而生,又无处不在的伴随你左右;恐惧似乎也怕人,隔壁有了人恐惧便没了踪影。秋香抬头看看窗台上还在忽闪的油灯,觉得有些冷意,把露在外面的胳膊放进被子里,重又闭上眼睛希望趁着灯亮快些睡去。此刻已近深夜,整个世界除了偶尔响起秋虫垂死前的嘶鸣,便是一片死寂。秋香想起一句古话: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那些拚命向这个世界证明自已存在过,拚命想多活一天或一刻钟的千千万万的昆虫,还有即将在一夜秋霜中凋零的花草,它们生命的过程不管是长是短,是苦是乐,却总算自由自在的活过一场,而做为一个人,她的生命价值却是连昆虫都不及,假若可以选择她宁愿做那些花草、昆虫,当逃不过痛苦灾难时,可以耐心的等待冬霜的到来。相比之下自由和快乐是什么她完全忘却了,如今天她生活的目的用‘复仇’两字就可以概括,她是为复仇而活,她已把所有的仇恨积攒成一颗炸弹埋在心底,等待着有朝一日把它点燃,静观在轰然的炸响中仇恨的目标灰飞烟灭……

“哈……家鸡乱打围屋转,野鸡不打满天飞!好女人是天生的,那些婊子也是天生的!”张顺子的声音从隔壁传进秋香耳朵,秋香厌烦地咬咬嘴唇,从嗓眼里嘣出一句骂人话:“你妈才是天生的婊子!”这句话轻得像蚊鸣,只有她自己听得到。张顺子的话刺伤了她,她不想听他狗屁谬论,用被子把头蒙起来……

隔壁屋里亮着油灯,在昏暗的光线中张顺子搂着女老板躺在被窝里说着情话。老板娘:“谁像你呀,一走两三个月连个信也没有,不是往南走人家今天还见不着你呢。”

“那可是扯,不想你就不接这趟活了,真的,贼想贼想你。”张顺子嘻嘻哈哈说着,“你知道为什么?你长了一身爱人肉。”

“你就挑好听的说吧,谁信你呀!人家就问你一句话,”人家以后去北城,你有地方安排人家吗?”

“当然有,就怕你不去,呵呵,你守着这么个大家业,能去北城?鬼才相信!”

“你怎么知道我不去?到老了那天谁陪我?你别过河就拆桥,拉完磨就杀驴!你也别想躲清闲,你以为陪你这些年就白陪了?!我现在一不要你钱、二不要你人,就等老那天凑到你身边背背风。”

“好啊,就怕到时轮不上我,哈……”

“去你的吧,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也没个正形!”女老板抬头往窗外瞅瞅,探身子把油灯吹灭:“屋里亮外边黑,别让他们当二人转看咱了。”

“谁敢啊?不想活了!”

“可别说了,啥人没有啊!晚上那阵,何大个子就趴那屋的窗户,让我给骂跑了,你说他缺德不缺德。”

“这小子是哪儿的?怎么长个欠揍的样!”

“他是吉林榆树的,别小看他,人贼阴损,前些日子他在五棵树把一个山西客迷倒了,听说下了人家不少钱……”

张顺子气愤了:“这小子这么恶道嘛!赶明儿我收拾收拾他。”

老板娘嗔怪的打他一下:“去你的吧,我这儿这样的人多了,你天天来收拾啊……”伏在他身上,“他恶他的,别让他扫了咱的兴……”

大车店里的呼噜声、咬牙放屁声此起彼落,合着院里不时响起的马的嘶叫,宛如一部排练好的大合唱,热闹非常。下半夜外面起风了,风夹杂着沙土扑打着门窗加入到这场大合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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