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离开前,林宣放了一句不咸不淡的狠话,但他清楚,此行算是吃瘪了。

石猛自恃身后有势力,上头有关系,根本没把他们的指控太当回事。

周小靖也愤愤不平地说道:“这石猛太嚣张了。”

“他上面有人,嚣张是正常的。”林宣对此早有预料,倒是很平静。

“就是不知道什么人在罩着他。”邝文达说道。

林宣心想,要么县尉一系,要么县丞一系。

大周吏治,早已没有开国时那么清明。

在远离京城的州县,本地的官僚队伍,和当地的豪绅大族,乃至明火执仗的帮派互相勾结,是很常见的现象。

林宣这几天阅读了不少案卷与文档,也跟同僚打听了许多见闻,对高陵县的势力有了大致的了解。

粗算起来,有三股势力。

赤火帮与高家,以及其他几个家族,算是一股势力。

他们掌管县里的青楼、赌坊,以及放贷、收保护费等业务,都是盘剥本地百姓的勾当。

高陵县三大武馆之一的红日武馆,也属于这一伙势力。

赤火帮在衙门的保护伞,按林宣的猜测,应该是县丞一系。

一方面,刚才石猛说他交钱给衙门,且有记录,这些事需要跟文官打交道。

另一方面,不论是高家,还是赤火帮,都具备较强的武力值,文武相结合,因为互补而稳固。

高陵县的另一股势力,就是三井会,以及支持他们的几个中型家族。

他们的业务范围,主要集中在对外贸易,木材、布匹、茶叶、草药等,通过陆路和水路销往外地。

县里的几家镖局,以及唯一的船队,都是他们的。

周小靖和邝文达学武的镇岳武馆,也是三井会旗下的。

三井会在衙门的关系,应该就是县尉一系。三井会武力值偏弱,属于有知识、有头脑的类型,跟县尉手下的捕快们,正好互补。

他们对百姓的剥削不那么粗暴、明显,所以口碑尚可。

赤火帮与三井会,县丞与县尉,这两股势力,基本维持着平衡。

苦的,自然是百姓。

虽然两方角力,互相掣肘,给了百姓不小的喘息空间,不至于活不下去。

如果把交保护费,受欺压当作正常现象的话,百姓也可以苦中作乐。

他们可以安慰自己:小老百姓嘛,有这样的日子就不错了。

只是,如果按照高祖皇帝的宏愿,天下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不是更好吗?

林宣觉得,县令钟逸,可能就是抱着这个愿望,来到高陵县的。

县令,与其麾下的家将、捕快,就算是第三股势力。

钟逸作为外来的官僚,自带家将不说,还组建了他们这些班底,才有跟另外两伙人相抗衡的底气。

林宣没有将自己的分析告诉身旁的两人,他只是暗暗提点,引导他们思考。

“你觉得是谁在罩着我们?”

周小靖想了想说:“县……县令?”

“县令为什么要求我们坐实证据,绳之以法?”

“让人挑不出毛病。”邝文达说道。

“什么人会挑毛病呢?百姓会吗?草莽帮派会吗?”

“不会,只有懂官场门道的人才会。”周小靖道。

“对喽。县令已经是咱们这里最大的官了,他如果要动某一个人,直接抓来审问就行了。他来此地半年,考察、挑选了许多人,组建咱们这支军,才敢向赤火帮出刀,说明……”

“说明掣肘他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群人。”

周小靖和邝文达跟上了林宣的思路,几乎在同一时间说出了结论。

“此事任重而道远,我们要做好准备。”

“看看石猛的跋扈,再看被他欺压的百姓的忍让,再难我们都应该做下去。”

林宣本来觉得,他们做的事会得罪许多同僚,两人可能会打退堂鼓。

如今看来,两人表情激愤,心中确实有一股正气。

他不需要再给他们做更多心理建设了。

回衙门的路上,周渡从一条小巷冒了出来。

现在需要在街巷中查访的事情,林宣都会叫周小靖告知周渡。

百姓中口口相传,打探消息比他们捕快容易得多。

刚才南街百姓纷纷避开他们三人,就是明证。

按照周渡打听到的消息,石猛确实只有一个妻子,从未纳妾。

然而他的行为,比强抢民女更叫人气愤。

有人专挑那种父女或母女相依为命,或者没有亲族可以依靠的家庭,半买半抢,低价买走女儿,再高价卖入青楼。

石猛比他们做得还要过分。

他不只强“买”民女,还负责调教。

所谓调教,就是殴打折磨。

每一个被他调教的人,都会被他打得遍体鳞伤,再涂上赤火帮的秘药,相当于肌肤重生。

一些皮肤偏黑的农家女子,被他一番调教后,变得肤白胜雪。这背后遭遇了多少折磨,令人不敢细想。

因此,石猛卖进青楼的女子,各个美丽白皙,而且极为听话,价钱自然是最高的。

林宣他们越听越气愤,不自觉地握紧刀柄,恨不得将石猛碎尸万段。

很显然,石猛这么做不只是图财,他就是喜欢折磨人。

“周叔,您能打听到石猛的住址吗?”林宣问道。

“这人拥有的宅院有好几座,老朽也没办法完全打听到。据说他经常打人的那座宅子就在这附近,晚上经过时,偶尔能听到女子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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