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府——

谢必安站在廊下看着外面的雪花飘飘落下,旁边的偏厅,刀客范无咎拿着本书,边站岗边看书。李承泽半躺在椅子上,手里捧着澹泊书局出的《半闲斋诗集》看得津津有味,看到半路时又去抓葡萄来吃。房顶上偶尔传来踩积雪的声音,偶尔又略过下来,一个女子背上背着一把弓。一身束身黑衣打扮,看着像是刺客,但在偏厅的几人动都没动。

突然之间,在女子的左边微微动了一下,女子立马警觉的拿起弓抽出箭搭上弦射了出去,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那女子还以为那里人该出来了,结果是个斗篷。女子抽了抽嘴角:“殿下!甘通义耍赖啊,我看见他了。”

李承泽都没抬头,淡淡道:“兵不厌诈,你上次不还说呢嘛。”

“对啊对啊,吴姑娘,你上次还诈了我几次呢。”一个汉子出来了。身形适中,笑容可掬。在这八家将中,甘通义最好玩,身形最诡异,刘域冥最喜欢他,让他陪自己练射箭。

“不玩了,下次,下次我一定赢回来。”这练了那么久,也累了。走回偏厅,将弓箭放下,凑到李承泽旁边,看他看书。

李承泽没看刘域冥,伸手从自己旁边拿了块方巾顺其自然递给她,刘域冥顺手接过,一切都那么自然顺遂。

“听闻,春闱将至了呢,范无咎,今年你要考吗。”刘域冥看了眼在看书的范无咎。

“在背了在背了。”范无咎连头都没有抬起来,李承泽听着,看了眼范无咎,提着串葡萄,蹑手蹑脚地走近范无咎,刘域冥微微带笑看着他们的动作。

一个看得专心,一个走得轻巧,李承泽走近范无咎后出声道:“范无咎。”

范无咎差点被吓一跳,连忙起身,结果被李承泽按了回去,将葡萄塞进他嘴里。

“你这以前没那么夸张啊,现在才努力。有点晚了吧。”李承泽轻笑道。

“所以得抓紧看呀,殿下。”范无咎一边吃一边答“再说了殿下,哪个读书人会不想金榜题名啊。”

李承泽挑了挑眉“读书人?”拍了下范无咎背的刀“还背着刀呢?”

范无咎一脸的理直气壮:“殿下,这就你的不理解了,我习武那是逼不得已,我从小到大,其实是个文人。”

刘域冥轻笑一声,跟现代人差不多,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范无咎还是个懂情调的。

李承泽哼笑一声:“文人,文人好啊,还能替我出谋划策。”说着就走回位置,一边走一边说“来吧,文人,帮我想想,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范无咎眼睛转溜了几圈,随后道:“殿下,那个范闲不是从苍山回来了吗,您去见见他,这样不就知道了他的做事风格了吗,上次吴姑娘不是说了一句话吗,叫什么来着。”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刘域冥削了个梨,随后道。

“对,总得见见他,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范无咎说完又接着看书了。

李承泽看了一眼刘域冥,刘域冥微微点了点头,随后李承泽接着看书去了。

两天后,李承泽宴请了范闲,这是一次私宴,地点依然安排在流晶河的花舫之上,只是这座花舫分外清雅,并没有河对面那些红袖疾招的夸张感觉。此时河上无雨无云,满江淡瑟,微风之下,水波柔息,与远处隐隐能闻的清脆俏声相较起来,便只觉得二皇子安排的这座花舫,竟然多出了一丝江海之上孤偏舟的出尘感。

范闲与靖王世子李弘成一路说说笑笑来到河畔,自有侍卫拉了马去,二人互伸一手略让了让,便上了花舫。他脸上带着微笑,内心深处却在叹息,这位皇子看来真是个清雅之人,只是不知为何不甘心安分做个皇子,非要在庆国惹出这多事情来。

微湿的木板上,范闲的脚将将要踩上船舷之时,忽听得舫中传出一声铮的琴弦拨动之声,并无肃杀之意,只有清心诚挚之感,曲声渐起。

“恰离了绿水青山那搭,早来到竹篱茅舍人家。野花路畔开,村酒槽头榨,直吃的欠欠答答。醉了山童不劝咱,白发上黄花乱插。”

范闲唇角绽出一丝笑意,与李弘成并肩走了进去,听着这曲子里的涎漫隐趣,越发好奇这位二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珠帘掀开,入目处,只见一位穿着青色绸衫的年轻人正用一种很奇怪的姿式坐在椅子上,头微微偏着,双目微闭,脸上露出一种很满足的神情,侧耳听着角落里那位歌女的轻声吟唱。

不问而知,这位年轻人自然就是当今庆国皇帝陛下与淑贵妃生下的二皇子。只是,他身后居然还坐着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子,二皇子也收女侍卫?

那女子面容清丽,最漂亮的是她的那双眼睛,他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刘域冥看到了他进来,朝他挥挥手,跟招财猫无异,范闲的瞳孔缩了缩,随后恢复平静,可心底像是泛起了巨浪,但他依旧静下心来,去观察今天宴请他的主人。

二皇子的坐姿确实很奇特,竟是半蹲在椅子之上,像极了一位在田间休憩的农夫,青色的绸衫盖住了他的双腿,但更奇特的是,看着他陶醉的神情,清秀的五官,浑身透露出来的。竟是一种清雅安宁的感觉,似乎早已倦了这身周一切,这世间过往,只是以曲为念。

范闲看见二皇子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好熟悉。第二个念头是,这个人很疲惫,心很疲惫。第三个念头是,这个人的心思很沉重。他相信自己看人的能力,但此时的场面却有些尴尬,余光瞄见世子李弘成早已安静拣了个椅子坐下。而自己站在正中,看着那位二皇子却不知道该如何行礼。

对方似乎只顾着听曲子,忘记自己这个客人了。当然,以对方的身份,让自己等上一等也是很自然的。

一曲终于袅袅作断,那位歌女横抱古琴,款款向厅中四人各自行了一礼,沉默退入后室。

而蹲在椅子上的二皇子却似乎仍然沉浸在琴声嗓音之中,许久没有回过神来,仍是闭着双眼,右手悬空着缓缓向旁边挪去,摸着几上搁着那盘葡萄,两根手指捏着葡萄茎提了一串起来,高高抬着,像孩子一样搁到空中,抬头,张唇,合齿,缓缓咬下一颗青翠至极的葡萄,嚼了两下,咽了下去,喉咙极好看地动了两下,似乎连吃葡萄也是件很享受的事情。

范闲不急不躁,微笑看着这位皇子,双眼宁静,却是没有放过对方任何一个小动作,他试图看出对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性情的人。

半晌之后,李承泽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葡萄摸索着搁回盘子里,这才缓缓睁开双眼。他似乎才知道自己请的客人已经来到了船中,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很奇妙的笑意,唇角微微一翘,绽出一丝有些羞涩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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