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跟花落进了一个透明玻璃瓶里,瓶口被一只人手捂住。
我想用意念穿出去,但是来不及了——
滴答,有滴树脂一样粘稠的液体,滴下,直接钻向我的大脑,我全身都能感到冰冰凉凉。
我伸伸手,玻璃挡住了我的手,我摸摸花,花竟然让我有了丝质的触感,它也不再能轻而易举从我曾经透明虚空的灵魂之壳穿过。
哈,原来这下我恢复了触觉和身体的重量,我不再是个飘荡的魂魄了,但是我也不能用意念飞走了。
液体还在继续从人指缝下滴,只要抬起头就能发现,是女巫在向玻璃瓶里倾倒一种发光透明液体。
这种液体渐渐漫过我的头顶,刚才我想象中所有飘荡的场景、照片和人名全在压缩渗进我的身体。
“放我出去!”我抗议也只能在瓶中挥舞拳头,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块泡软的饼干,膨胀欲裂。
女巫却关上玻璃瓶盖,把我封装起来,好像罐头,好像标本……
忽然,我就像推开了某个记忆的闸门,爬上闹过鬼的实验室顶楼,一个人来到一段漫长的走廊尽头,有一间屋子里,放的全是这种透明液体浸泡的生物标本。这些标本后面,辛勤工作的人,是一张我已经熟悉的面孔。
“记忆草汁会帮你想起一些事情,让记忆不再流失下去!会有点不舒服的副作用。那个黑田牧师可能灌你喝了其他什么东西。”女巫叹口气,“我得替你想想办法,有点伤脑筋,但是你别急。”
*
马车里。安泊把用我做的标本瓶放进衬衣胸前口袋,用力抱住瓶子,紧贴自己的胸膛,生怕我逃跑似的。他随呼吸起伏的胸肌,对我来说好像一座高山。
车厢外面,两匹梅花鹿拉着一辆小车,车上放着一个简陋木棺,木棺被一种茅草遮盖起来,车子跑起来也飞快。
“里面是你原来的身体!”女巫指指木棺对我平静地说,“刚才让蜗牛帮我们从地里挖出来的。”
我目瞪口呆。
“你记得吗?我们从一公里外的城郊海滨都能看到家里的族徽,那只白头翁,你还给它取了个名字,瞧!”安泊把瓶子举起来让我看向远处。
女巫的车子跑得飞快,安泊说的白头翁族徽就挂在远方最高的那座白色建筑顶上,在这车里只能看得见它大体轮廓,而且它和一座座农家庄田和谦逊的茅草屋,一起融为风景参差对照的两极。
哦,也许就是那儿,白色的塔楼,鸽子们每天在清晨盘旋!
好像真的有个人对我说过:我会骑上一匹白马,身披铠甲,在城门口等你……
是的,这些景致有点眼熟,但不知道为什么,它整个儿笼罩在一层哀愁和迷蒙的轻纱下面。
马车接着驶进那座城市里面:用石头铺成的街道宽阔而平整,马车经过的声音单调而漫长,让人昏昏欲睡。
“蔷薇,进了波尔城以后你就只能叫蔷薇·凯瑟琳·卡尔,你的家应该在这里的马屈街101号!所有叫作蔷薇的孩子都得记住这条法则,否则会有个疯伯爵找你的麻烦。”女巫对我说,“切记,切记!”
“我们要进去打招呼吗?”安泊问。马车暂时在一座五颜六色装饰浮夸的小酒馆门口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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