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恒先是挨了一顿毒打,又被古长春拦腰扛起,在营间一路狂奔,只觉得晕头转向,几至昏厥。

等他再回神时,睁眼见着帐顶篷布,人已躺在一张木床上,背下垫着的是厚软毛毯。

他支起身子去看,帐内空间有二十平米左右,当中火炉烧的正旺。在他身侧还摆放着一张木床,床下塞着衣箱,床上棉被铺的平整,枕头边搁着一个上锁的小木盒。

古长春正在帐篷帘口,将一个立柜的柜门关上,端了个小碗转身过来。口中说道:“你醒了?身子可有不适?”

他上前几步,一屁股坐在床前小凳上,将手中小碗递了过来。碗中却是红色液体,酒气和药味扑鼻而来。碗底一颗黑色药丸还未化尽,剩下黄豆粒大小。

古长春讲道:“这是我师门秘传药酒,可治跌打外伤。我方才给你检查过了,其实也用不上它,不过鼻青脸肿的总是难看,还是抹上一些,一半日内便可全消。”

他一说,连恒才觉得脸上疼肿,全身如筋痛骨裂一般,不由得捂着脑袋低声呻吟起来。

古长春微微一笑,手里拿了块棉团沾沾药酒,就要往连恒脸上抹去。

连恒认出这位是之前那位土工委员,连忙道谢。从他手里接过酒碗棉团,一边往自己脸上涂抹,一边问道:“多谢这位……委员相救,请问委员高姓大名?”

古长春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田兄不必客气,鄙人姓古名东阳,草字长春,甘陇镇西人士。”

“田兄?”连恒听到他如此称呼,不由愣了一下。然后见到古长春打个哈哈,取出一件被烧去小半截的棉布号褂,面有歉意。

“田兄年少不知深浅,竟敢拿左爵相开涮,惹得群情激奋。我怕再晚一步,田兄有性命之危,顺手拿了田兄的号褂引火开路,还请田兄莫怪。”

“古委员哪里话,一件衣服而已。”连恒明白,这是因田宗亮换给自己的号褂闹了乌龙。

犹豫了下,想着这人是营务处的委员,自己并非田宗亮而是“长毛贼匪”这事早晚瞒不过他。于是张口解释:

“古委员该是误会了,这件号褂其实不是我的,田宗亮另有其人。在下连恒,东鲁沂州人。”

“你不是田宗亮?”古长春心中咯噔一声,刚才出手救他,一路打将过来,想必是将那帮丘八给得罪狠了。他若不是田宗亮,自己岂不是没吃着羊肉还惹了一身臊?

心里头这般计较,面上却丝毫不显。这相救之恩说小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往大了说却是救命之恩。自己刚才话都垫了起来,可不能因为面上破功给打了折扣。

“原来是连兄,那这号褂怎么穿在你身上?”

连恒勉强扯出个笑容,若是跟前有面镜子给他照一照,便知各路小说里动不动就一脸“苦笑”,到底是怎么个表情。

他将自己被老葛舅甥“误认贼匪”的事,一一讲了。还是那套“千里寻亲”的说辞,道:“委员,在下实非贼匪,只是寻不到……寻不到家父,便难自证清白。委员在营务处做事,不知可否帮忙打听一下家父的下落?连恒他日必有厚报。”

古长春暗道倒霉,原来这田宗亮的舅舅不过一个哨长,并非自己想的军中统领或者分统,那这关系便是走通也不过聊胜于无。何况这人还不是正主,这番可是白得罪了一帮人,连屁好处也没捞到。

至于父亲是姓耿的大官?笑话,多大的官能算大?对于乡下泥腿子而言,不入流的典吏、从九品的巡检也是能决民生死的大官。而对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而言,便是一省的司道大员、实缺镇协,也不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走狗。

在这入疆大军里,有着一二品顶戴,挂着提镇虚衔的将佐排起队来,怕不是能从镇西排到玉门关里去。放在军中或许只是个哨长、什长乃至卖命的兵勇,他日归乡挂起衔条,一样是看着唬人的一二品“大官”。横行乡里,坑蒙拐骗,全靠“大官”的名头唬人。这种“大官”可海了去了,自己只知道个名字,又往哪里去找。

他嘴上应付道:“好说好说,连兄放心,兄弟我也认识些人,回头我便给你打听打听令尊下落,好让你们父子团聚。”

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想着,回头去见张委员时,便将眼前这小子交出去卖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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