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未年.冬月末,罗霄山余脉,湘水支流中游,横山公社卫生院,产房外。
一个中等的个子,略显消瘦的三十岁左右男子正在抽烟。
门口凳子上坐着一个中年妇人,约莫五十多岁,身边还放着一个包裹,应该是给初生小孩的衣物被褥之类的东西。
一个与妇人大约年纪差不多的中年男人,也坐在凳子上,不过他身形比较高大,看坐着的样子,估计站起来得一米七、八了,此时在不停的搓手。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只是山顶树梢能看到一丝微亮,天估计快亮了,这时产房门打开了,一个女医生手里抱着一个半旧碎花布做的小襁褓站到门内,对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说:
“恭喜!恭喜!董委员,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被称呼为董委员的人霍地站起,手中烟都忘记丢了,疾步走到门边,看着襁褓中的小孩,而坐在凳子上的两人也快步都过来,中年妇人从女医生手中接过孩子,抱在手里,眼中含泪,
“终于等到你这个乖崽了!”
一句话,意味深长,身旁的高大中年人也高兴得张嘴笑起来,中年妇人抱了一会,然后转身对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说:
“世文,这个崽你要好好抱一下。”
那个叫世文的男人忙丢了手中的烟,轻轻地接过孩子,口中说:
“丈母,你看一下茵茵,我抱一会孩子。”
中年妇人回头从凳子旁边的包裹中拿出一些衣服被褥样的东西,然后被医生叫住,在产房门边小声商量着接下来的事情。
当日下午,在公社两层砖瓦结构的办公楼一楼顶头的一个两室套间里屋,床上躺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妇人,头上围着头巾,这是湘中南地区产妇的标配。
月子里的妇人不能见风,头要用长毛巾折成条围着,在妇人旁边躺着一个小襁褓,里面是一个肉乎乎的婴儿,襁褓被外面的一截麻布困成长条状,据说这样房子孩子不是罗圈腿。
床边站着两女一男三个小孩,看个子男孩要高出最大的女孩小半个头,约莫1米2左右,身形健硕,剑眉桃花眼,就是眼中似有神似无神,两个女孩则是秀眉桃花眼,颇为娇俏。
两个女孩小心地伸手摸了一下襁褓的领口,对床上妇人说:
“妈妈、妈妈、小弟弟怎么不叫我姐姐?”
床上妇人此时已恢复大半,女儿的娇憨态让她很是慰藉,笑着给女儿解释:
“才生下来,小弟弟话都不会说,怎么能叫你们姐姐呢!”
然后看了看男孩,伸手摸了男孩的头对两个女儿说:
“军军不是也叫你俩姐姐、妹妹了吗?”
然后又看着男孩说“军军,你有弟弟了,以后等弟弟长大了,要带着弟弟玩,要照顾好弟弟哦。”
这个男孩叫董利军,5岁7个月大了,董世文和严茵茵的长子,两个女孩分别是长女董秀和排行第三的次女董俪。
董利军排行第二,因为在娘胎里的时候出了意外,出生后发育比一般孩子要快,先天过足。
孩子8个月就开口说话,算是早的了,却先天心智有缺,口中话无人能懂,对周遭事物懵懵懂懂,不怎么与外人说话,除了跟着姐姐和妹妹屁股后面外,只喜欢一个人玩。
董世文和严茵茵为了这个大儿子跑过不少省市的各大医院,医生检查后也说不出有什么问题,就说可能是发育的问题,等长大了就好了。
消息传到外面,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是结胎时补得太好了,生出个蠢子残废了,也有好事者嚼舌根,说条件好也要悠着点,过犹不及,生孩子还是不能拔苗助长,不要有违天和等等。
除了前面说的不和外人说话、玩耍外,在家中叫爸爸妈妈、姐姐妹妹,在外婆家叫公公、婆婆,阿姨倒是未见错的,家里人怜惜他天生残缺,很是照顾他,就连妹妹董俪都知道要照顾好自己的哥哥。
今日第一次见弟弟,董利军貌似有些开心,看着襁褓中的婴儿,眼中神色隐隐比以前亮了一些,口中喃喃:
“弟弟!弟弟!”
然后又低声嘟囔了几句,身边的人都没听清,不过也没有人在意,这些年早习惯了他的一些嘟嘟囔囔。
董世文和严茵茵二人在整个公社都很是引人注目。
董世文,三十二岁,部队转业到地方,副营职干部,立过三等功。
没有上过高中,但是在部队这个大熔炉里,自学成才,有一定文化,一笔好字在公社里数一数二。
长期的军旅生涯,养成了军人硬朗的身姿,站如松,坐如钟,身高1米7,剑眉瑞凤眼,目前是公社委员,公社的办公室秘书,处理公社日常事务,工作中精明干练,为人处事八面玲珑。
严茵茵,高中毕业,现在是公社中学的数学老师。
典型南方女子,个子娇小,长相秀美,夫妻二人算是公社少有的双职工家庭,走在一起,公社的干部群众无不称赞郎才女貌,非常惹人眼。
二人结婚差不多十年了,已生了3个小孩,可惜两人的大儿子,排行老二的董利军,先天智力受损,算是一个残废,这才生了老四。
几天后准备给儿子办户口,需要给儿子起名字了,前面三个孩子都是董世文起的,分别是长女董秀、长子董利军、次女董俪。
按排序,这次孩子的取名是在董利后面加个字,按董世文的意思,就叫董利民,这样两个儿子一个利军一个利民,是非常正确,而且非常具有时代特色。
严茵茵不想取这个名字,主要是不忿前段时间那些人说的话、做的事情以及丈夫和自己在单位上的种种,心里非常不舒服。
严茵茵自问与人相处非常和善,夫妻二人这些年一直努力工作表现很好,没想到这么多人对自己如此咄咄逼人,着实让人恼怒。
孩子出生了,虽说还是引人注目的时候,必须低调,可是心中这口气实在有些憋不住了,就要求自己给孩子取名,不同意叫董利民,表明上的理由是自己带的三年级班上点名,一叫利民七八个应,太普通了,干脆就叫董利超,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严茵茵心里就有些恨恨,
“起个名字你们总不能把我怎么地吧”
一听这个名字,董世文立即明白了妻子的意思,妻子是数学老师,算是理科思维,想事情有些简单了,这个名字只要一传出去,那可就又有麻烦了。
好不容易到现在,要是在孩子的名字上再招来那些有心人的关注,来一个大帽子,可就有点主动找事的意思了,既然事已至此,就要想办法让自己一家顺顺利利地,还是不要再起波澜了。
董世文可是知道那啥的分量,自己这个幺儿可是个宝啊,于是就不同意这个名字,太明目张胆了,严茵茵就坚决要起这个名字,为了这事,两人非常罕见地伴了一次嘴,结果给孩子办户口的事情也没办成。
第三天,董世文觉得这个事情不能拖了,再拖怕是又会落到有心人眼里了,为了贯彻自己定下的低调原则,就瞒着妻子,偷偷地去办了户口,回来后也没有和妻子说。
女人坐月子虽说有人伺候,还好吃好喝,但是讲究少下地,不洗头洗澡,爱干净的严茵茵着实有些难受。
为了让妻子开心一点,这天晚上特意用热毛巾给妻子擦了一遍头发,严茵茵顿觉轻松不少。
趁着妻子心情好一点,董世文在晚上准备睡觉的时候对妻子说了这件事情,严茵茵一听,霍地坐起来,正要开口,就听丈夫轻声说:
“你小声一点,不要让其他人听见。”
严茵茵心中一凛,忙压住火气小声质问丈夫,
“董世文,你凭什么不和我商量就一个人偷偷去办户口?”
董世文伸手拉妻子躺下,用同样音量的话耐心给妻子解释:
“我知道你心里不忿,可是你取这个名字摆明让别人抓我们的小辫子,我们迟迟不去上户口,也不合适,保不齐又有人说我们有不满情绪,故意拖延上户口,这些厉害关系,经过这么多,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不会不懂吧?”
严茵茵躺下来,给身边满崽掖了掖被子,然后狠狠道:
“这些人真不是东西,正事不干,歪门邪道的事干得一身的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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