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汉建兴五年冬天,诸葛丞相平定了天水、南安、安定三郡,以及冀城、上邽等地,威名大振,远近的州郡都望风归降。于是诸葛亮整顿军队,调配士卒,尽数率领汉中的兵马向前出兵祁山。军队抵达渭水的西边。探子把消息报告到洛阳。
此时,魏主曹叡在太和元年,升殿设朝。近臣上奏说:“夏侯驸马已经丢失了三郡,逃窜去投奔羌胡了。如今蜀兵已经到达祁山,前军抵达渭水的西边,恳请尽快发兵破敌。以免遭受敌兵侵犯边境的灾祸。”曹叡大惊,于是问群臣说:“谁能为朕击退蜀兵呢?”司徒王朗出班上奏说:“臣看先帝每次任用大将军曹子丹,所到之处必定攻克。如今陛下为什么不任命他为大都督来击退蜀兵呢?”曹叡批准了这个奏请,于是宣召曹真,说:“先帝把幼子托付给爱卿,如今蜀兵入侵中原,爱卿怎能忍心坐视不管呢?”曹真上奏说:“臣才能浅薄、智谋不足,不能胜任这个职位。”王朗说:“将军是国家的重臣,不可坚决推辞。老臣虽然愚笨,愿意跟随将军前往边境。”曹真又上奏说:“臣蒙受大恩,怎敢稍加推辞,请求一人作为副将。”曹叡说:“爱卿自己举荐。”曹真于是保举太原阳曲人,姓郭,名淮,字伯济,官封射亭侯,兼任雍州刺史。曹叡听从了他,于是任命曹真为大都督,赐予符节和斧钺;任命郭淮为副都督,王朗为军师。王朗字景兴,是东海郯县人。从汉献帝时,被推举为孝廉而入仕,此时七十六岁。曹叡于是选拔东西二京的兵马二十万给曹真。曹真任命族弟曹遵为先锋,官封宣武将军;又任命荡寇将军朱赞为副先锋。当年十一月出兵,魏主曹叡亲自送到西门之外才返回。
曹真率领大军来到长安,过了渭河在西边扎下营寨。曹真与王朗、郭淮共同商议退兵的策略。王朗说:“明日可以严整队伍,大规模地展开旗帜。老夫亲自出马,只用一番话,敢让诸葛亮拱手投降,他会不战自退。”曹真非常高兴,当晚传令:明日四更做饭,天亮务必让队伍整齐,人马有威严仪态,旌旗鼓角,各自按照次序。当时派人先送去战书。第二天,两军相遇,在祁山前摆开阵势。蜀军看到魏兵十分雄壮,和夏侯楙的兵马大不一样。
三通鼓角结束,司徒王朗骑马而出。上方是大都督曹真,下方是副都督郭淮,两个先锋压住阵脚。探子骑马到军前大声叫道:“请对阵的主将答话!”蜀兵的门旗打开,关兴、张苞分别从左右而出,立马在两边;接着一队队勇猛的将领依次排列;门旗的阴影下,中央有一辆四轮车,端坐着一个人,头戴纶巾,手持羽扇,身穿素衣,系着黑色腰带,众人一看,正是孔明。孔明抬眼,看到魏阵前有三个伞盖,于是问阵前的护卫说:“这是什么人?”护卫说:“旗帜上写着姓名,中央白胡子的老者,是军师、司徒王朗;上方是大都督曹真,下方是副都督郭淮。”孔明说:“王朗必定要说出一番说辞!”于是让人把车推到阵外,命令护车的小校传达说:“不要放冷箭!汉丞相和王司徒会话。”王朗纵马而出说:“我有一番话,明公请听。”孔明在车上拱手,王朗在马上欠身答礼。王朗说:“久闻您的大名,今日有幸相见。您既然知晓天命,明白时务,为什么发动无名的战争呢?”孔明说:“我奉诏讨伐逆贼,怎么是无名呢?”王朗说:“天数有变化,帝王的宝座更替,而归顺于有德行的人,这是必然的道理。从前从桓帝、灵帝以来,天下纷争,人人称霸。黄巾军在巨鹿肆意横行,张邈在陈留问罪,袁术在寿春擅自称帝,袁绍在邺土称王;刘表占据荆州,吕布虎视天下:盗贼纷纷兴起,奸雄飞扬跋扈,国家有累卵的危险,百姓有倒悬的困苦。我太祖武皇帝扫清六合,席卷八荒;万里之外的人都倾心归附,四方之人都敬仰他的德行。并非凭借权势夺取天下,实在是天命所归。世祖文帝,神明英武,继承大统,顺应天命,合乎人心,效仿尧帝禅让给舜帝,而在中原统治万国,难道不是天意和人心所向吗?如今您蕴含大才,怀抱大器,自己想要和管仲、乐毅相比,为什么不效仿伊尹、周公,却非要强行违背天理、违背人情行事呢?难道没听说古人说:‘顺应天命的昌盛,违背天命的灭亡。’如今我们大魏拥有百万披甲的士兵,三千良将。估量腐草的萤火虫光芒,怎么比得上天空中心的明亮皓月?您可以放下兵器,脱下盔甲,以礼来投降,不会失去封侯的地位。那么国家安定,百姓欢乐,难道不是很好吗?”蜀兵听了这番话,不停地叹息,都认为有道理。
孔明沉默不语。蜀阵上的参军马谡暗自思考说:“从前季布辱骂汉高祖,曾打败汉兵,如今王朗用的也是这个计策!”只见孔明在车上大笑说:“我以为您作为汉朝的老臣元勋,必定有高明的言论,怎料说出这样的话!我有一番话,各位将士静静听着:从前桓帝、灵帝势微力弱,汉朝的统治衰落,国家混乱年岁凶险,四方动荡不安。段珪刚刚在平津被斩杀,董卓又在朝野兴起;上天刚刚剿灭杀戮,四方的贼寇又兴起,在民间劫持汉帝,在沟壑之中残害百姓。因为在朝廷之上,腐朽的木头担任官员;宫殿的台阶之间,禽兽享受俸禄!狼心狗肺的人,纷纷当道;奴颜婢膝的人,纷纷执政!以至于国家成为废墟,百姓遭受苦难。我向来知道您的所作所为,世代居住在东海之滨,起初被推举为孝廉而入仕,按理应当匡正君主辅佐国家,安定汉室振兴刘氏,怎料反而帮助逆贼,赞同篡位!罪恶深重,天地不容!全国的人,都想吃您的肉!今日幸好我还在,这是天意不让炎汉断绝!我奉诏讨伐逆贼,秉持正义兴兵。您既然是谄媚阿谀的臣子,只能够藏头缩尾,苟且谋取衣食,怎敢在军队面前,妄称天数呢?白发匹夫!白胡子老贼!当很快在咫尺之间归于九泉之下,有什么脸面去见汉朝的二十四帝呢?老贼赶快退下!可以让反臣与我一决胜负!”王朗听完,大叫一声,气死于马下。后人有诗称赞孔明说:
兵马出西秦,雄才敌万人。轻摇三寸舌,骂死老贼臣。
孔明用扇子指着曹真说:“我不逼迫你。你可以整顿军马,明日决战。”说完就乘车返回。于是两军都撤退了。
曹真将王朗的尸首,用棺材盛装起来,送回长安去了。副都督郭淮说:“诸葛亮料想我们军中在办理丧事,今夜必定会来劫寨。可以分兵四路:两路兵马从山僻小路,趁虚去劫蜀寨;两路兵马埋伏在本寨外面,左右夹击。”曹真非常高兴地说:“这个计策和我想到一块儿了。”于是传令,叫来曹遵、朱赞两个先锋吩咐说:“你们二人各自率领一万兵马,抄出祁山后面。只要看到蜀兵朝着我们的营寨而来,你们就进军去劫蜀寨。如果蜀兵不动,就撤兵回来,不可轻易进军。”二人接受计策,领兵而去。曹真和郭淮说:“我们两人各自率领一支大军,埋伏在营寨外面,寨中虚假地堆积柴草,只留下几个人。如果蜀兵到了,就放火作为信号。”各位将领都分在左右,各自去准备了。
却说孔明回到营帐,先叫赵子龙、魏延来听令。孔明说:“你们二人各自率领本部兵马去劫魏寨。”魏延进言说:“曹真深知兵法,必定料到我们会乘他们办丧事来劫寨,他难道不会提防吗?”孔明笑着说:“我正想要他知道我去劫寨。他必定在祁山后面埋伏兵马,等蜀兵过去,却来袭击我们的营寨;所以让你们二人领兵前去,经过山脚后面的路,在远处扎下营寨。你们看到火起作为信号,就分兵在两处:魏延守住山口;赵子龙领兵杀回来,必定会遇到魏兵,等魏将往回跑,你们趁机进攻,他们必定会自相残杀。可以大获全胜。”二将领兵,接受计策而去。又叫关兴、张苞,吩咐说:“你们二人各自率领一支军队,埋伏在祁山的重要道路上,放过魏兵,却从他们来的路杀向魏寨而去。”二人接受计策,领兵去了。又命令马岱、王平、张翼、张嶷四位将领埋伏在营寨外面的四面,来攻击魏兵。孔明于是虚设寨栅,在中间堆起柴草,准备作为点火的信号。孔明于是带领各位将领退到营寨后面,来观察动静。
却说魏先锋曹遵、朱赞在黄昏时分离开营寨,曲折前行。二更左右,远远望见山前隐隐有军队行动。曹遵暗自思考说:“郭都督神机妙算,料到蜀兵了。”于是催兵快速前进。到蜀寨的时候,将近三更。早就望见寨栅,曹遵先杀进寨中,只见空寨,没有一个人,料想中了计,就撤军返回。寨中起火。朱赞的兵马到了,自相残杀,人马大乱。正在厮杀的时候,曹遵与朱赞交马,才知道是自相践踏。等到合兵的时候,忽然喊声大振,四面王平、马岱、张翼、张嶷杀到。曹遵、朱赞二人带领心腹军一百多骑兵,望着大路奔逃。忽然鼓角齐鸣,一支军队截断去路,为首的蜀将是常山赵子龙,赵子龙叫道:“贼将往哪里去?早早受死!”曹遵、朱赞夺路而逃。忽然喊声又起,一支军队杀到,为首的蜀将是魏延。曹遵、朱赞大败,杀奔魏寨的时候。看守营寨的魏军只以为是蜀兵劫寨,慌忙放起信号烟火。左边是曹真,右边是郭淮,二人杀来,自相残杀。后面三路蜀兵杀到,中央是魏延,左边是关兴,右边是张苞,大肆厮杀一阵。魏兵败逃十多里,将士死亡的非常多。孔明大获全胜,才开始收兵回寨。
却说曹真与郭淮商议说:“如今魏兵势单力孤,蜀兵势力强大,用什么计策来击退他们?”郭淮说:“胜败是兵家的常事,不值得因为失败而气馁。我有一个计策,能让蜀兵首尾不能相互照应,他们肯定会自行退走。”曹真询问计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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