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中央是一条人工开的水渠,两旁各铺了一层嵌在青草坪上的鹅卵石,个个晶莹剔透,色泽圆润。鹅卵小道旁便整齐的梳理着无数的梨树。此刻梨花开的正旺,宛如厚厚白雪的梨花将枝杈压得齐齐得向河中弯去,开得灿烂又静的婉约,一簇簇梨花打着转儿落在水中,幽碧的水中浮着一层乳白色的梨花瓣,在初升的柔和的阳光下微微的泛着青光,闪动着悦人的色彩。
她在这雪白色交织的纯净世界中迷醉,偶有凤尾蝶优雅地蹁跹而过,她随着蝴蝶扇动翅膀的韵律而舞动,她伸手想让凤蝶在她手中永远停驻,她热爱并向往一切美好,但凤蝶宛若一个娇羞的少女轻轻的扬起如同舞裙般的黄色翅膀,从她手中腾空而起。
她望着蝴蝶自由自在地在空中飘荡,整颗心都仿佛随它升起。凤蝶栖在离她最近的一棵梨树枝头,安详地停在花心吮吸花粉,她的双翅渐渐停摆,像极了侍女们美丽的发钗头饰。
她玩心乍起,将袖子卷起,手脚利索的攀上梨树粗壮苍劲的枝干,她在白骜的指导下习武已经两三年了,攀枝上树对她来说不过小菜一碟,她像一只顽猴轻灵地在树枝将穿梭,一丛厚厚的梨花争端端正的盖在她头顶,随着她的动作倾洒飘落,她趴在树枝上,缓缓地朝凤蝶移近,蝴蝶受惊飞起,还在她头顶一阵盘旋。她咯咯笑着去抓却怎样都抓不住,最后只抓了一把花瓣下来。
她坐在树杈上,双脚悬空,不停地左右摇摆。她朝掌中吹起,花瓣被涌起的气流冲散,像喷涌的瀑布喷泉,她欢喜地左摇右晃,一会儿扯住树上的小枝条闻闻花香,一会儿又折几枝别在身前的腰带里。
她嘻嘻哈哈的笑着,树下遽然响起一句清亮地善意提醒:“小妹妹,你爬这么高,当心跌下树来。”
楚云汐虽然在父母跟前天真活泼,可到底是没出过门的深闺小姐,一听见陌生人的声音便立即拘谨害羞了起来,她抱着树枝站起,慢慢地挪到树后,偷偷地探出头来朝下瞥视,只见密密的树枝和繁花掩映下的缝隙中竟露出银灰色的衣服。她再细看时,不知何时树下竟站了一位少年。
她又侧着脑袋,试图去用目光去描绘少年的身形样貌,少年身材高挑匀称,眉目精致如画,既儒雅温润又英气慑人。
穿一身银灰色锦缎长衫,腰间还挂了一个鹅卵般大小的玉佩,应比她年长几岁。
少年也默默地打量起她来,此刻的太阳又向东倾斜了不少,阳光刚好穿过了花层,打在了她的半边脸上,映出她雪白柔嫩的肌肤和微红的脸颊,头上斜斜的绾了个松松的发髻,几朵梨瓣恰如其分地点缀于上。她的眉眼间虽还带着稚气,但却已渐渐显出了几丝动人的风姿。
两人就这样一个居高临下的望着,一个抬头仰视的对着,但当楚云汐触到他沉柔如水的目光时,不禁羞红了脸,往树后又靠了靠。
少年又关切地招了招手,对她道:“快下来吧。”
她紧紧地抱住树干,伏在树上不敢动,颤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少年一笑,语气越发轻柔生怕惊吓到她:“我是随父亲赴宴的客人,无意间走到此处迷失了方向,一路未能寻得人问路,小妹妹你可知去正厅的路吗?”
楚云汐戒心渐退,怯怯地低声道:“出了这林子,往东走再向北拐。”
少年感激地道了谢,移步走开。
楚云汐松了口气,慢慢地从树上往下降,踩到最后一根树枝时,脚下一滑跌落下去。一双手环住了她的肩膀,但并没有阻止她的滚落,反倒连同少年自己也沿着斜坡跌了下去,弄得一身泥土,十分狼狈。但好在他用自己一双臂膀替她挡住了石头的磕碰。
楚云汐差点哭出声来,但一感觉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怀抱里,怯生的她便噙着眼泪强忍着哭意,样子极为惹人怜爱。
她的伤心呜咽让他忆起自己刚离开家随父亲到边关生活的日子里他也曾因为远离母亲而在夜里哭泣,可父亲却告诉他,他终有一日要成为男子汉,要去保护母亲,以及如同母亲一般慈爱善良的千万百姓,磨砺是一种赐予而非折磨。今日他才终于知道原来自己的一双臂膀早已被边关的风沙磨如钢铁,可以保护和救助如此娇弱如嫩芽的小姑娘,也首次体味到守护带来的满足。
他轻声地安慰两句,将她拉出浅坑。她微微饮泣,直到林外传来呼喊她的声音,她脸色一变,望着自己撕裂的袖口和衣裙上的黄泥,以及大约与少年同样肮脏的脸颊,想来即便是母亲脾气再为和顺,也免不了怫然。她惊然而逃,可刚行了一步,便觉腰间一紧,回头瞧时却见腰带上缠着一把拧在一起的红色丝线,原来是少年腰上玉佩的穗子。她用劲一扯,玉佩便凌空悬了起来。
随着呼喊声越来越近,楚云汐越发慌张,她拼命的去解腰上的红穗,可是红穗缠的如一团乱线一般怎么都扯不掉,她越慌越忙,越忙越乱,急的小脸彤红。
少年却只能眼看着不敢上前帮忙。他年龄虽小,但自小家教甚严,尤其男女大防更是不敢越矩,女子的腰是不可触碰之处,他自小便知,故而只能尴尬伫立。
楚云汐急的跺脚,眼泪飞溅。少年不忍她为难,便将从玉佩从腰带上解开,向她怀里掷去。
她抱着玉佩撒腿就跑,丝毫没理睬少年的呼喊。少年追出去几步,余光扫见了浅坑里一件遗失之物,他停下来蹲在坑边细瞧,却是一件小小的长条木盒。
他跳入坑内将木盒拾起,重又追了过去。
楚云汐一边像南跑,一边胡乱地将玉佩收入怀中。南边是二夫人蒋木兰的居所。蒋木兰性子柔弱怯懦,与卢氏的肃然严厉不同,她却是个最为和善可亲之人,与白荞亲如姐妹。若有她的护佑,想来母亲总要气消三分。
不过她却不知五天前蒋木兰送女儿回扬州养病,她的二姐楚云漪因早产自小体虚,后与弟弟楚云潮同时染上时疫,楚云潮早夭,她却也只剩下半条命,蒋木兰失去了儿子便将唯一幸存的女儿当做了生命的唯一寄托。
南苑一向冷清,如同深秋的残荷,蒋木兰不过一尾失根之叶只求一地栖身而已。
门口两个懒散的看门丫头正唧唧咕咕聊得欢畅,根本没有留意楚云汐和那个少年如同两只脚步敏捷的猫儿一前一后地窜进了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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