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焱见公子皱眉嚅嗫,便顺着他的目光向集门处望去。

此时周围莫名起了大雾,星月朦胧之下,点点人影正不断从集外汇聚而来,阵阵尸吼让人头皮发麻。潮湿的雾气中不断交杂着令人作呕的腥臭袭来,好像尸水往鼻孔里浸润,惹得众人都像德沛一样干呕起来。

小厮颤颤巍巍地说道:“宫老,还真让你说中了……集外的死人,凡是没烂在地里的,都起来了……”

此时集门口的火把尚未熄灭,火光照映出了不少缺胳膊断腿,甚至没了下半身、在地上爬的活尸,仅是目力可及处,就已经远不止两百具以上了。

“义士,接下来又当如何?”

典沛已经吐完了肚子里的清水,此时声音都已经疲惫到发软。

徐焱看了看天色,咬着牙说:“我们在屋顶,料这些没心脑的活尸也不知道怎么爬上来,只要熬到天光,自然就有救了……”

听徐焱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按之前小厮所说,这些活尸也怕阳光,只要等太阳出来即可。

虽然不解其中道理为何,但此时已经是四更有余,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再坐等几刻。

疲乏的众人不再理会下面聚集低吼的尸群,各自找地方坐下休息。

可徐焱这边话刚说完,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瞪大眼睛看着典沛说:“我怎的能听见你说话了?!”

他赶紧抬手摸向了耳朵,此时耳眼处空空如也,想必是刚才上蹿下跳时,耳中的泥疙瘩已经干涸脱落了。

他心里一惊,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埙声未来,脚下的屋顶突然一阵颤动,引得众人趔趄,紧接着就是一阵噼噼啪啪的闷响自下方传来。

“不好!酒舍要塌了!”

原本已经坐下休息的众人,此时又乱作一团。小厮却一脸得色地喊:“梯子!得亏我把梯子搬上来了!”

他说着又指向旁边的铁匠铺屋顶,那里大小仅次于酒舍,足以供众人躲避。

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绿泽军众挤开小厮,七手八脚地把梯子搭好,又在徐焱和典沛的目光下陪笑退到一旁,让其他人先行。

小厮见没人搭理自己,一脸悻悻地嘀咕:“得亏我啊……是我留了个心眼,把梯子也抽上来……”

徐焱猛地拍了一下他肩膀,说:“彩!真他阿母的彩!你身轻先过去,扶好梯子……”

说罢他就把小厮推到梯子旁,小厮得了夸奖也高兴起来,搓了下鼻子就顺着梯子向铁匠铺顶爬去。

临近的尸群逐人声而至,十几个活尸涌到了梯子下方,不断呃呃然地向上伸着手抓挠。

爬到一半的小厮向下看了一眼,见下方净是皮肉烂朽的活尸,在奋力抓他垂下的腰布,吓得大叫一声“阿母耶”,便如壁虎般窜行到了铁匠铺顶上。

“快……快过来!”

来不及顺一口气,小厮便用颤抖的手扶好梯子。这一次,徐焱指挥着那几个身材瘦削的羌人先过去。羌人们到达后便主动帮忙扶好梯子,又伸手把公子建和宫老迎了过去。

紧接着匈奴人、鲜卑人、西域胡商和绿泽军也都次第过去。此时不仅酒舍屋顶不断震颤,毕毕剥剥响个不停,梯子也不堪重负,随着众人的爬行,不时发出断裂声。

当最后一个绿泽军爬到铁匠铺顶,那劳苦功高的梯子已经中间凹陷。而酒舍顶上,还剩徐焱和典沛,还有那三个羯人。

羯人们似乎完全不把眼前的凶险当回事,一直如看戏般看着众人爬过梯子。每当有人在爬动时身体打晃,或梯子发出断裂声,他们便一脸兴奋地唿哨叫好。而每一次有人平安过去,他们又会扫兴地大声叹息。

此时羯人们正满脸看好戏的表情,眼光不断在典沛和梯子上交替,似乎就等着典沛掉下去,被尸群分食。

典沛嘴了骂了一句“尔母婢”,咬着牙就要去走向那三个羯人。不料徐焱横跨一步挡在他身前,举刀指着三个羯人冷冷道:“莫找死,过不过去?”

羯人们对视一眼,咧嘴一笑,竟然围作一圈,开始踮着脚跳起了舞。他们始终以单脚蹦跳,不时切换左右脚,嘴里还嘶嚎着怪异的歌声。

“这是做……甚!”

一脸疑惑地典沛话还没说完,就见酒舍顶随着羯人蹦跳,迅速裂开了一条口子。随着屋顶的震颤,浓烟和热气喷涌而出,裂口边的碎裂石土纷纷下落。

“这些羯奴要震塌屋顶!”

典沛目眦欲裂,挥起戈戟就要去砍那三个火上浇油的羯人。不料还不及近身,羯人们突然一股脑跑至屋顶边,接着鼓起斗篷,如蝙蝠般轻盈地跃至铁匠铺顶。

他们落地后,挑衅般嗷嗷欢叫,笑看着还没过来的两人。已然安全的众人都怒视着羯人,公子建则拉弓搭箭瞄准羯人,冷冷道:“闭嘴……”

羯人们不再欢叫,代之阴恻恻的笑容。众人的注意力,则转向剩余两人。

酒舍已经微微打晃,徐焱惊讶地发现,因为刚才羯人们的跳动吸引,那些无灵智的活尸竟然又聚拢到了酒舍四周,还有不少呆滞的走进酒舍火海中,也不知羯人们是不是有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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