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跋扈的排场,倒也不像刘都尉的做派,还是他手底下哪个牙将”望封皱眉,寻常官宦豪绅也未有敢领兵卒招摇过市的,顶了天的,也就车驾仆从多点儿。这是城内又来了哪一尊大佛?

俄而又上鳜鱼豆腐汤一碗,鱼汤黄白,豆腐亮白,鱼片嫩白,汤面上清油晶莹。闻之味淡,品之甚鲜。鱼肉与豆腐皆是软嫩而不散,尽显食材本味。

回过神儿,陈望封也不琢磨了,想法儿招待也等吃饱了再说。

窗外人声愈发聒噪,呼喝声,吵闹声,鞭子抽打声,推桌倒椅声纷乱自楼下传来。不多时,打楼梯处上来了一个公子哥,刚及冠模样,五短身材,丰腴有富态,着绣袍,披金戴银,揽着一华裙女子,每上一阶脸上肥肉乱颤。其后跟着留仙楼的掌柜,那面颊上肩上的鞭痕清晰,再后面就是两个披甲军士,居左之人身姿奇伟,正是那驾车之人,此时冷着脸不发一言。居右之人手持一鞭,嘴里犹不住喝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敢走到我们世子殿下的前面,你是有几条命可供作践。”那掌柜的面颊上冷汗直流,只一昧的赔罪告饶。

“闭嘴。”

那公子哥满脸不耐烦,军士和掌柜一同噤声。公子哥携女子入座,二军士护卫其后。也不点菜,只交代了让店家看着上,掌柜的惴惴下楼而去。

“那楚国世子跑到这儿来干什么?”这池城位于墨州,居楚国之北,虽说两地接壤,可一国世子,出封地也是少有的事。何况看这位的体型,也不像是有周游各地吟游赏玩的喜好。

出于好奇,陈望峰决定饭毕稍停一会儿,他倒想看看这所谓楚国世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忽有堂倌领着一道红色倩影上楼,那不是江离是谁,红发红裙,天然一段媚色。目光顾盼,瞧见了望封,眉头更添一段笑意,盈盈朝望封走来。

“竟有这么巧的事,子鹭哥哥。我道天凉来这留仙楼喝碗鱼汤,可巧就碰到你了。“

江离坐到望封对面,也不用菜谱,信口点了藕粉桂花糕,蟹肉饺子,鳜鱼豆腐汤,经霜柿子。点完后挥了挥手,晃醒了看呆了的堂倌。那堂倌赶忙告罪离去。

“也不知道他记住了没。”望封无奈,又如此佳人在侧,吸引来的注意力倒是件麻烦事。

譬如不远处的一道目光。

“枉为世子,我竟没见过这般漂亮的美人儿。”施俭盯着江离,旁边军士刚倒了杯酒,举杯刚尝一口,就“噗”的一声吐了出来。

“呸呸,什么破酒,甜的发腻,你你你,”他指了指持鞭军士,“到马车那儿取酒去。”

军士领命,转身甚急,不意过道正有小二来送陈望封点的凉拌苦苣,那小二躲闪匆忙,脚下一绊,手里一盘苦苣几欲脱手朝施俭洒去。

当是时,只见那驾车军士一步跨出,出手如电,左手掣住那小二领子,右手顺小二掌心再托住盘子。仓促之间,盘中菜肴已有一半将欲泼出。只见那军士,轻抖手腕,手掌托盘沿泼洒方向向下划一弧线,竟是将洒出的菜尽数收回盘中。那世子殿下犹在伸手遮面阻挡,这会儿回过神儿停下细看衣袍,莫说菜叶,连汁水竟也一滴未漏。

“好俊功夫!”陈望峰不由得喝了声彩。

军士将盘子放下,回头报以微笑。

持鞭军士大怒,抬手就是一鞭抽在小二肩膀,那小二早就伏在地上,持鞭军士还欲再打,被驾车军士伸手拦住。

约莫是觉得被一盘菜吓到有失身份,施俭看着那盘苦苣,道:“怪模怪样,闻有苦味扑鼻,真有人吃这东西?”

“世子殿下此言谬矣,须知万事有其理,饮食亦然。行事妄急,以权考衡之;飨荤过腻,以素苦解之。窃以为人正如瓮,贪腻如注,盈满则溢;咽苦如倾,不足则惠。”

施俭方才正视之,原是红发女郎对面的男子,青布直裾,衣裳略显朴素,然仪表不凡,谈吐有致。听到此言,倒略过句中讥讽之意,反问望封:“敢问足下姓名?”

望封起立拱手:“见过世子殿下,世子妃。敝人池城太守陈望峰,不知世子殿下亲至,有失远迎,请恕诳驾之罪。敢问世子殿下,所来何事,所需何物,下官必竭能相助。”

“本就是游览观光,就不劳太守大人挂心了。”施俭一改倨意,笑道:“久闻陈大人轩昂之姿,今日得见,何其幸矣。”

“世子殿下见笑了。敢问屈驾何处,下官好遣人作陪相伴,与殿下介绍这池城胜景。”

施俭略一迟疑:“不必不必,早闻徐州贡合有明庭糊绝秀,神往已久,饭毕即启程北上矣。”

“那就先祝殿下一路顺风了。”

二人礼毕,各自入座用饭。片刻后,施俭一行人饭毕先离,于是楼下又是一阵阿谀呼喝。

“这世子可不像是出去游玩的样子啊。”江离托腮嚼着糕点,呆呆望着军士护送马车离去。

望封讶异:“何以见得?”

“出去游玩儿,带这么多士卒岂不扫兴?就算为了周全考虑,细看那些士兵,一来行军无纪,二则个个身披重甲,落脚却不激尘。不似军中之士,倒像武林中人……”到这儿忽然住口,瞄了望封一眼。

是啊,世子北上,南边贺襄郡城没有半点风声不讲,怎得连城门军士处也无半点消息。料其进城最早也是今晨,消息才不及送至府中。可这会儿就要离城,若真是游览好景,又何必行路如此匆忙?况徐州已近京畿,虽说这五十人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但望封皱眉,心中还是隐隐觉得不安。

江离却未想太多,见望封还在思索,回头又看向窗外:“莫忘了哦,今夜我在翠郁园归月楼奏琴,记得来看啊。”

既然想不明白,那何苦再费神儿。陈望封不去再想,笑了笑,道:

“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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