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也是第一天正式军训,他们先在分配好的训练场地站半小时军姿。现在站军姿时,侯永康已经不觉得腿疼或者浑身难受,也能够稍微人手最开始的时候那种会出现在全身各个部位的轻微但难忍的瘙痒,多少是习惯了一些。之后是站在原地喊口号,“一,二,三,四……”变着调重复,只要声音不够大就要重新喊,有时候还要受到惩罚,男生一般是做俯卧撑,女生深蹲。

大概一个小时后,教官把他们带到操场南边靠两排杨树的地方,那里有一排阴凉地,他们通常在那儿休息。早上的阳光并不很灼人肌肤,但晒的时间长了,也会觉得难受,而且休息时都会坐着。所以所有人,包括侯永康都期待着训练一段时间后,他们的教官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小树林方向,那时,他们的心里就会涌起一股欢欣愉悦的幸福感,好像正把甜美的、如天鹅绒一般柔软的蛋糕含在嘴里细细品味。他们似乎第一次意识到能坐着,即便在坚硬的地面席地而坐是一件多么难得的、幸运的恩赐。

他们按训练时的四排坐在操场边缘,两排杨树的阴凉下,侯永康觉得白杨树随着微风闪动着的叶片居然变得那么,几乎可以说是动人。周围的同学刚坐下,仿佛整个身心都得到了放松,像在酷暑时节(当然,现在正是这个时节)从炎热的室外一下子进入阴凉的室内一样,不少人开始惬意地和身旁的同学说笑。侯永康个子很矮,在男生中只比两个高一点。他在第一排左边第二个位置,身旁都是女生,最左边那个就是他在公交车上不小心撞到的金色发梢的小个子女生。

他不跟别人说话,因为不认识身旁的任何人,实际上他不认识这里坐着的所有人,而且周围还都是女生,突然搭话多少显得不太礼貌甚至轻浮。对于他而言,这也正是他所期望的目的和结果,不跟其他人说话,其他人也不主动跟他说话,他从不渴望那些毫无意义的交流和空洞的笑。

他总觉得身旁那个小个子女生总会不时瞟他一眼,也许是错觉,他想。过了一分钟,他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比站军姿时候那种瘙痒还难以忍受的折磨,他用力向左侧扭过头,瞪了那个女生一眼,想用眼中显而易见的怒火纠正一下那个女生的不礼貌行为。但她并没有在看他,而是蜷起双腿,用柔弱的双手抱住细瘦的双腿,两只脚并在一起,膝盖也紧紧贴在一起,定睛吃吃地看着身前的树干笔直的白杨,白嫩的脸庞现出忧郁悲伤的神色,眼睑似乎涌起湿润的泪珠。

侯永康怀着一种怜悯和好奇的感觉直直地盯着她,她似乎终于意识到来自右侧的视线,用手揉了揉双眼,揉完眼睛还把手放在身前看了一眼,做出仿佛被什么东西迷了眼睛,想要把那东西揉出来的样子。接着她转过头看着侯永康,眼睑仍是湿润的。

“你不觉得这样盯着别人看不太礼貌吗?”她发出轻柔的、有一丝沙哑的声音,微微歪着脑袋,仿佛凝视一只罕见的小动物一般看着侯永康。

侯永康仿佛惊醒一般从刚才那种奇怪又有些奇妙的状态醒来,听到这话,不禁涨红了脸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他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干脆直接闭紧嘴不做解释。

“你叫什么名字,”她又开口,莞尔一笑,“我叫胡……”

“闭嘴了!”这时,教官突然喊了一嗓子,他的嗓音洪亮而沙哑,而且显得凶狠和愤怒,“不想休息了是吧!把嘴闭紧,要不现在就回去接着练!”

所有人瞬间闭紧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纷纷转过头整齐地看着他们的教官。

教官一身迷彩服,但他们的迷彩服颜色跟学生们裤子的颜色差别很大,学生裤子的颜色更偏向青翠的嫩绿色,而教官们的一身迷彩服颜色更浅更灰,不那么显眼,穿在身上显得成熟稳重。他们被要求穿整套衣服,短袖,外套和长裤,即使现在这一年里最热的时节,军训时也不能把外套脱下来。这样一定很热,所以他们的教官总是把袖口挽到肘部。

“还没认识我呢吧。”教官又用沙哑的嗓音说,说话时轻微抬起下巴,“有人知道我叫啥名字吗?”他说完后用询问的目光从左到右扫视所有学生。

没有人说话,仿佛都被他刚才凶狠的语气吓得忘记了怎么开口。

“我叫李文龙,”看到学生们都被他镇住,他不禁微微一笑,“李就是那个李,文化的文,龙就是空中飞的那个龙。知道了吧!”

“现在让我也认识认识你们,报一下你们的名字,不用说兴趣爱好和别的话,我不关心!只说自己的名字,从你开始,对,就是你!”他指向方阵第一排最右侧的一名高个子女生。

“刘文静。”

“大点儿声!”

“刘文静!”

“喊出来!知道吗?!要我教你怎么喊吗?”李文龙已经用沙哑的嗓子喊了出来。

“刘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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